
【柳岸】闲居随笔(散文)
上班的日子,像被时间追赶的狗。借机缘享一段闲静时光,喘几口气。
一
早上八点半以后,整栋楼都安静下来。虽不上班,但每天仍七点多醒来。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空神游发呆,一直等到整栋楼都安静下来,才慢慢起床,慢慢刷牙、洗脸、吃早餐。“慢一点,慢一点,不着急”,经过很多天在心里不断提醒,才一点点慢慢下来、放松下来。
在冰箱里贮满果蔬,可以几天都不出门。整天穿着宽松柔软的家居服,素着颜、披散着头发,游荡在自己的城堡里。
梳妆台上,瓶瓶罐罐默然林立;衣柜里,一件件“战袍”束手垂立。
城堡的每个角落都被我打扫得干干净净,温馨明亮,得到了我前所未有的陪伴和抚慰。在一天天的厮磨中,我与每一件物品相亲相依,彼此浸染。阳台上的衣服干了,不着急收,看它们在风的怀抱里风情万种地舞蹈,在朝阳里发散出琥珀色,在夕阳里被渡上玫瑰色。
通常早晚码字、下午闲玩。
敲打着键盘,有时突然觉得没有意义,该像植物一样,静静地生死轮回,任生命的痕迹和秘密,无声无息地淹没消解在尘埃和时空里,多么自然,何苦要揪着头发无休无止地思索、呕心沥血地表达。继而又摇摇头,继续敲打键盘。
午饭后的时光最美,慵懒地躺在温婉明丽的阳光下,闭上眼听音乐,眼前是暖暖的红,不知不觉间睡去。下午时光很丰富,看书、朗诵、唱歌、做手工、吃下午茶、烘焙等,都是些轻松享受的事。后来,无意中迷上了彩铅画,连续半个月,下午时间全部被画画占据,每天午睡起来即铺排一桌子画起来,一画就忘记了一切,没有比画画更幸福也更费时间的事了。
每天,在心里和自己说很多很多话,在浮想和自娱中,送太阳从清晨到黑夜,看月亮肥了又瘦,听城市喧嚣了又安静。身处都市也能轻易地与世隔绝,互不相扰。
二
近旁的公园,每周去二、三次,像对自己家那样熟悉了。
今天,天晴蓝得寂寥。
照例先环园一圈,然后找一片心仪的浓荫坐下来休息。
只想吹吹风。不看手机,也不听音乐。
清风徐徐,合我心意。不时有疾风吹过,树叶集体颤抖、发出幸福的呻吟,零星的黄叶悠然飘落。
成熟干燥的洋紫荆果荚在枝头哗然炸裂,果实一路弹跳敲打着枝叶下落。大片的紫荆、稠密的果荚,炸裂、下落的声音此起彼伏成美妙的乐声。
近旁,一个小女孩在玩竹蜻蜓、男人在踢键子,旁边静坐在草地毯上的年轻女人面含笑意看着他们;不远处,有人随性地把自己交给天地,在斑驳的树荫下安然仰睡;更远些,也三三两两散布着闲人。
叫不上名字的花麻色鸟在草丛中悠然觅食,一点也不惧人。对面一棵大叶榕树冠巨大,众多鸟忙碌欢快地在其间飞进飞出,叽叽喳喳,像在开盛大的Party。
灌木丛中,深红色的扶桑花安静美丽。任凭别的花呼啦啦开、纷攘攘谢,它只四季不绝,淡然守着自己的方寸和美丽。
公园隐藏在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中间。写字楼里的场景是我熟悉的,快节奏地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会议与商洽、传递着各种各样的文件。前不久,我还每天装扮成职场精英的模样在其中奋战。而此时,这一切已如云烟。于己,庙堂之高只为饭碗,江湖之远才是本心所向。
归去来兮,陶渊明有田园、小院、菊花、妻儿,我有闹中取静的一方园林,也可聊以自慰。
三
除了公园,还有一个怡悦身心之地就是图书馆。去图书馆只有一路公交直达,等了约二十分钟还没来。我不着急。侯车椅旁的紫荆,花期正盛,一棵开花的树在侧,觉得自己也美好如斯。
看着一辆辆车停下又开走,思绪也停停走走有些恍惚。熟悉的38路停在眼前时,才忽然清醒。
中途,上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坐在我前边的位子上。
妇女和婉地说:“今天跟姥姥去玩得开心吧”。
“不开心,他们几个说我丑。”男孩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男孩并不丑,皮肤白净,只是细眉细眼。
“我的外孙不丑,男孩子有本领才帅,没有本领再帅也没有人尊敬,你要多学本领。你这几天尽贪玩了,今天回去要做老师布置的钢琴练习”。
“你怎么知道老师布置了练习”男孩有点惊讶。
“你妈加了老师的微信,什么都知道的”。男孩不情愿地皱皱眉头。
“如果有人批评你,你接受吗?”姥姥诲人不倦,又回到开始的话题。
“不接受!”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做人要虚心一些,别人批评得对的,咱们要接受、要感谢,批评的不对的也不用反驳......”男孩心不在焉,忽然指着路边一棵大树欣喜地叫:“快看,上面有小鸟的房子!”果然,树上有几个小木屋。
与这位姥姥相比,我对儿子的教育差距很大。我不擅长说教,加上尊崇孩子天性,因此对儿子是完全放养的。儿子今已成人,我只是郑重提醒他一定要练就一项过人的能力终身得以谋生自立。而如果像大多数父母一样,在儿子小时候就开始全方位的严格培养和教育,那他未来的人生之路又会怎样?
四
下午五点左右,我到街市买菜,这时候人不多。六点之后,下班的人陆续回家,街市会热闹起来。
我喜欢到街市买菜,街市的菜远比超市的鲜活水灵,而且有很多超市没有的特色小菜。小区对面的城中村有三四个临街的蔬菜超市,被叫做街市。
我和居家妇女们围着红红绿绿的蔬菜,不急不躁地挑拣,间或彼此友善地报以微笑或请教某个菜的名字和做法。她们大多素面朝天、不修边幅、手指粗糙,有的穿着睡裙、趿着拖鞋,有的胡乱地挽着头发,大约是住在城中村。她们中可能藏着高人,也可能真如外表那样蒙昧粗糙。
触摸着那些蔬菜,我试图想象它们长在田园里、枝条上的样子,但办不到。即使是带着泥土和绿樱的胡萝卜、顶花带刺的黄瓜,也办不到,它们已经成为了另一种物质,一种商品。和远离乡土、生活在都市的人一样,永远地失去了田园和根。那么,随它去吧,让我“自己拿着自己的根/自己踩着自己的枯枝败叶。”(引自诗人王小妮《最软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