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圈套(短篇小说)
老王是被一泡尿给憋醒的。
他睁开眼,眉头紧皱,整个头又疼又晕,胃胀得厉害。手撑着床面,他勉强坐起来。嗝——老王打了一个嗝,一股酸臭的酒气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惹得他肚子里一阵恶心。
老王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的,像一根煮透了的面条。他从床上下来,脚一滑,差点趴在地上,跌跌撞撞地走进卫生间,闭着眼睛,摇摇晃晃,撒了一大泡尿。
撒完尿,老王都没有去冲,他觉得实在没有力气再干这个事了。摇晃着身子重新回到卧室,像丢沙袋子一样,把自己丢在床上。他闭着眼,心里发誓:他娘的,以后再喝酒,我就是孙子,不得好死!真他娘的断片了,昨晚怎么回的家他一点都记不得了!
对啦!他猛然想起今天还得上班,可是自己这熊样,是无论如何都去不成了。老王在枕头旁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手机,找到局长的微信,编了个理由请假。不一会手机微信提示音一想,局长发过一个OK的手势。
放下手机,老王还想接着睡,可怎么也睡不着,肚子里像揣着个气球鼓得难受,时不时地还打个嗝。他翻来覆去,一会头朝东,一会头朝西,一会脚向北,一会脚向南,在床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停地哼哼着:哎呦……哎呦……
哗啦——哗啦——钥匙声响起,门开了,媳妇琰霜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几样菜,还有一只片好的烤鸭。
听到卧室里的哼哼声,琰霜把手里的菜放到茶几上,来到门口边换鞋边说:“你看看昨晚喝得熊样子,八辈子没喝过酒嘛……”听着媳妇的怨骂,老王一声不吭,他没有力气,更没有理由。
琰霜埋怨了几句,便住了嘴,来到卧室站在门口,看着蒙着头,蜷在被窝里的老王,关切地说:“下次别再逞能了,不能喝还傻喝,”走上前去扯了扯被子,“给我妹妹买房子的五万块钱,我已经给她送过去了。亏你这事还想着呢,要不然……”
琰霜嘴里的“然”字还没说全,老王一掀被子坐了起来,脑袋里像炸了一个雷。他睁大眼睛看着琰霜,问道:“什么五万块钱?哪里来的五万块钱?”
琰霜吓了一跳,瞪着眼说:“你干嘛呀?猴子烧屁股了啊。你公文包里的五万块钱啊。”
老王眼里充满了疑惑,依然盯着琰霜。
“我前两天给你说小妹买房子,跟咱借五万块钱。咱手头不够,让你想办法,没想到这次你还真挺有本事。”琰霜缓了口气微笑着说,说罢转身进了厨房。
老王目瞪口呆,他压根就没有凑到钱,这五万块钱到底是哪来的?他直挺挺地躺了回去,脑子里使劲地回想昨晚的事。
铁子老李昨晚约自己吃饭。开始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总共喝了不到二两酒。随后来了老李的两个朋友,三让两让就喝得自己找不到北了。不过隐隐约约记得老李的朋友让自己以后多多关照,具体的事又实在记不清楚。老王拽着头发死命地想,最后还是想不起来。
他摸起电话打给老李,电话接通,试探着问:“昨晚怎么回事,你那两个朋友什么情况啊?”
老李打着哈欠:“昨晚我也喝多了。那个老孙是我同学,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认识,是老孙带过来的人,最后是小伙子送你回的家。哎呀!不说了,我这忙呢。”
挂断电话,回味着老李的话,老王还是一脸懵圈。那五万块钱就像夹在他脖子上的枷锁,卡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他清楚地记得前不久,同事老刘带着手铐被带走的模样,一脸落寞,无限悔恨。刘大胆真大胆,啥也敢要,啥也敢收,啥也敢做。
可老王知道自己,虽然不敢自比海瑞包龙图,但也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兢兢业业,能经得起诱惑,耐得住清贫。为此琰霜整天骂自己没本事,抱着个金母鸡,却没胆子让它下蛋。老王总是嘿嘿一笑。
可如今,可如今,这来历不明的五万块钱,破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更可怕的是,被发现了怎么办?那还不得坐牢啊?退又不知道退给谁?他们也不会承认,显然这是个圈套。一个个不好的念头轮番敲打着老王的神经,他在床上打着滚琢磨着,竟然感觉不到醉酒的伤害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
午饭,琰霜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老王一口都没吃,说胃里难受。一直躺到快上班的点,老王才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找了条裤子穿上。觉得裤裆里有点不舒服,他也没在意,夹着公文包去单位,一路上还是在不停地想。
到了单位,老王觉得今天跟往常不大一样,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他清楚地发现,门岗老魏和保洁张嫂窃窃私语,一边看着自己一边说着些什么。
老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脖子上的枷锁似乎紧了起来。难道东窗事发了?该不会纪委的同志正在办公室等着自己吧?怪不得自己上午请假,一向请假纪律严格的局长答应得那么痛快,这是在稳住我呢。想到这里,他全身冒出冷汗。
办公室在二楼,今天老王的脚上像绑了两个石碾子,他每上一个台阶都得费很大的劲。才二十几级台阶,竟然走了大半天。来到门口,他愣住了,伸出开门的手却停在了门把手上。往日嘈杂的办公室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老王想着自己一进去,就可能有两个穿制服的人逮住自己,把自己铐起来。瞬间他感觉脖子上的枷锁更紧了,他要窒息了,只好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老王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干嘛呢?愣在这里。”来人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原来是同办公室的大刘。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老王朝大刘哈哈,长舒了口气,来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正整理着文件,桌子上的内线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局长办公室的小号。老王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拿起电话接通。
局长威严的声音传来:“老王来了吗?”
“局长您好,我是老王啊。”
“哦,四点钟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好——”老王点着头。
完了,完了,肯定是死期到了。老王浑身燥热起来,摸了摸脖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老王脑袋瓜子上冒出汗来……
老王跟大刘说,要出去半点事。然后夹着公文包,飞快地下楼,在单位门口拦了辆计程车。上了车就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去胜利街。
回来的时候,老王手里的公文包鼓鼓囊囊,里面好像塞满了东西。老王的脸色似乎也好了很多。
他径直走向局长的办公室,咚——咚——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欧阳局长浑厚的声音。
老王轻轻推门进去,欧阳局长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抬头看老王进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老王说道:“哎!老王,不是让你四点钟过来吗?”
“欧阳局长,我有个情况跟您汇报一下。我这心里一急,就顾不上了。”老王摸了把头上的汗,哆哆嗦嗦地说。
“什么情况啊?”欧阳局长双手合十端坐在椅子上问。
老王一言不发,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摞崭新的人民币,放在桌子上,低下头:“局长,我来是向您承认错误的,我——”
审视着老王的一举一动,欧阳局长呵呵地笑了。他示意老王不必再说下去,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说道:“小营,你过来一下。”
老王看着局长,一脸纳闷,什么意思啊?小营是谁?是纪委的人吗?他咬了咬嘴唇,一脸苦色,脖子上的枷锁似乎又紧了起来。
欧阳局长看了一眼手不停颤抖的老王,微笑着说:“别紧张,请坐下。”
敲门声响起,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老王一看顿时傻了眼,这不就是昨晚酒桌上的年轻人嘛。难道?难道?
欧阳局长看着迷惑不解,一脸惊恐的老王,招呼小伙子过来,一脸戏谑地说:“老王不认识了吗?”老王张着嘴巴,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单位新来的科员张营,以后你要好好带带他。”张营一脸笑意地伸出手说道:“王哥你好。”老王仍然没缓过神来,机械地跟张营握了握手。
欧阳局长拿起桌子上的钱,一边向公文包里放,一边笑着说:“老王,钱还是归你。具体情况由小营给你解释吧!”他把公文包向老王怀里一塞,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老王和小营刚走到门口,欧阳局长忍俊不禁地笑道:“老王啊,回头把裤子换了,你穿你媳妇的裤子实在不像个样子啊!”老王低头一看,老脸发热,怪不得自己觉得裤裆里难受。
经过小营的一顿解释,老王终于明白了,这还真是个圈套。局里自从刘大胆犯事后,主任位子一直空着。局里为了用好人,用准人,出此下策,对候选人进行考查。知道老王需要钱,就特意让新来报道的小营演了这样一出戏。至于那五万块钱,算是小营借给老王的钱,这对做生意的小营家来说简直是毛毛雨啦。
听了小营的解释,老王才感觉全身真的放松下来,脖子上的枷锁也没了踪影,呼吸通畅,毛孔通透。
老王正自释怀,电话响了。刚一接通,媳妇琰霜张口就吼上了:“老王你咋回事啊?刚把钱给小妹送去……”
老王一拍脑袋,长叹一声。唉,他刚从圈套里爬出来,这家里又着起火来。
文章老王忐忑不安的心理描写令细致而细腻,令人佩服。只是最后的悬疑我没能悟出端倪,这难道又是虚惊一场,还是真正的惊吓?愚钝的我,不能揭开其中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