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里说：“林徽因的追悼会上，金岳霖为她写的挽联格外别致：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四月天，在西方总是用来指艳日，丰盛与富饶。她在他心中，始终是最美的人间四月天。”
　　 金岳霖为了林徽因终生未娶，并一生追随她，比邻而居，却发乎情止于礼，一生都在相思之中。这种感情，在今天看来不可思议。我们放眼所见的，都是在感情中的斤斤计较，或者肉体上的一夜风流，要么就是婚姻之外的激情和放纵，婚姻之中的厌倦和凑合。那种唯美的感情，已经被岁月的风尘湮灭在民国的四月天里。
　　 看到一些文章，在探究金岳霖是不是唯一爱的只有林徽因，挖出他曾和一个美国的姑娘同居，在晚年还和彭德怀的小姨子差点步入围城。我看了只有好笑，林徽因死后，梁思成后来也续弦，再挖一个只是爱慕者的情事，可以证明什么？更何况，这个爱慕者终生未娶是事实，对林徽因终生以礼相待也是真的，这一点，便远高于那些借爱之名行窃玉偷香之事的龌龊之辈了。
　　 天空中的星辰，我们随便选两颗，比如木星和火星。邻近相望，夜色里颔首，但几亿年也不会将轨迹并轨，因为是各自的自我。林徽因首先是一个出色的建筑师，她一生在构筑的是唯美的世界，当梁思成遁世之后，她的建筑堡垒根本不会垮塌。而金岳霖是一位出色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他有着自己的形式逻辑，更有坚持的生活逻辑，况且在文明的西方接受的东西根本不是清规戒律，而文明的自然熏风。生活逻辑不会像民国非四月天时代乱云飞度，如此我们就理解了，男女二人都无需我们用世俗的眼光和内心去揣摩他们是否也在控制欲望。难以遇到的不理解，恰恰说明我们的内心天空还有着灰暗，林徽因是晴朗的，金岳霖是浩瀚的。
　　 林徽因也是诗人，她所处的时代正式文言到白话的过渡期，她写的诗，没有一句是“燃烧爱情”的，当然她的爱情在梁思成走后就凝固在了腹腔里。即使她也喊“燃烧爱情”，但面对的是金岳霖的不能苟且的逻辑性，面对的是睿智不可调戏的哲学，所以，只能是在各自的世界圣洁着，并非留给后人一个范本，而是留下一片天空，正好是“四月天”。
　　 只是我时常想，若金岳霖得偿所愿，会不会也和李敖得到胡因梦一样，在短短几个月的婚姻之中，就相看两厌。
　　 当初相爱之时，李敖用二十分钟的时间，写下了《画梦——我画胡因梦》：
　　 “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是胡——因——梦。
　　 ……
　　 你不能用看明星的标准看胡因梦，胡因梦不纯粹是明星。明星都在演戏，但胡因梦不会演戏——她本身就是戏。
　　 你不必了解她，一如你不必了解一颗远在天边的明星；你只要欣赏她，欣赏她，她就从天边滑落，近在你眼前。”
　　 字里行间，也是爱意缠绵。谁能想到，在进入婚姻短短几个月之后，这段感情却成为生命中的“惊涛骇浪”（李敖语）。而离婚之后，他骂了胡因梦40年，仅在《李敖有话说》这档节目中，就把她骂了七十多集，却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际，还对她念念不忘。对李敖，胡因梦从不回应，只是微笑着淡淡地说：“多年来，不断羞辱我，每次都磨炼了我。”非常高明地诠释了“凡是不能够毁灭我的，都会让我变得坚强”。
　　 其实在不回应中，胡因梦很好地保持了自己的体面，而反观李敖，作为男人却不堪得很了。也正是在不回应中，胡因梦变得越来越强大，她掌握了自己的情绪，也掌握了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生，从来不是演给别人看的。
　　 有时候，历史都被巧合巧遇给弄得很有意思。李敖的性情和品行就是一个把玩文字当作魔术的人，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私生活和感情都可以拿来捏一捏，做一个变形，自然胡因梦是一个可以让他百变而还新的木偶，李敖怎么可以放过呢？文人需要切实而生动的材料，胡因梦这个材料就很生动，无需付给她一笔进口材料费，所以拿捏都可以。1998年李敖写作了《我来揭文人的底》，其自序第一句话是：“从文数十载，浪得虚名。”李敖的文字别以为他是在谦逊，他的确是写真，这个“浪”字决定了他的行踪，也决定了胡因梦接受不了而分手。但胡因梦的精明在于她不选择一个强大的辩手来展开无休止的辩论，让对手每一次挥拳都落空，于是成就了自己。
　　 似我等凡夫俗子，虽然感情的纠葛冷暖自知，不会因情海起波澜便整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知。但在这“冷暖自知”中，我们依然向往着能在这世上找到志趣相投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我们的前辈徐志摩已经说过：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而这人海可茫茫的大了去了，无边无涯人来人往的，随便一抓一大把。但这“唯一灵魂之伴侣”，一来不敢贸然下手乱抓，生怕抓来什么歪瓜裂枣的，二来就是抓住了，若手中抓错了，放手之时那肝肠寸断，那黯然神伤，虽没有李与胡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却也让人一时半会儿复不了元。更为郁闷的是，若感情像指甲一般剪了又长，那也罢了，可偏偏它像牙齿，掉了就再也回不来。
　　 但我们也许可以学学林徽因，不断地充实自己，提升自己，在人群中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可以学学胡因梦，使自己变得强大，不再依赖任何人，自然也就可以活出自己的风采，不用向任何人交待。如此便可以成为最好的自己，“你若盛开，蝴蝶自来”，那灵魂之伴侣，也必定会被你的风采吸引，款款向你走来。
　　 那时候，还用再说什么吗？我们就是最美的人间四月天！
　　 我相信，女人首先不应该先学什么美容术驻颜术，而是先学防身术，以端庄无邪的德性塑身，可见林徽因这个榜样；以沉默来以对诽谤，以退为进，以四两拨千斤，当看看胡因梦。一个女人树立起美的风标，无需脂粉，就可以装点风景，“四月天”是一道风景，夜晚闪烁的繁星也美，都可以让我们在风景里获得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