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走出胡杨林，一陈风吹过，及腰的黑发随淡紫色的长裙飘起，如仙子。舒曼看着冉冉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嘴角蠕动了几下，然后别过脸，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随即，一圈圈烟雾散开在她的周围。
　　 十月的胡杨林，写满金色的回忆。一下午，舒曼都在这个胡杨林里跟哗哗响着的叶子对语。她斜靠在白色的奥迪车身上，黑色衬衣上随意搭一件白色的小西装，笔直的西裤不落半点褶皱。这是她喜欢的装束和喜欢的色彩搭配。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的如同水洗。偶有忧郁从眉间闪过，只一瞬，就被一阵风带走，不留一丝悲喜。
　　 冉冉像一个锁在画轴里的尤物，曾在舒曼的眼里，美的不可方物。舒曼在这片胡杨林的边缘，刚刚送走了一场畸形的爱，那是她无法抵达的彼岸，她在做一场爱的终结。
　　 冉冉是个活波大气的女孩，高挑的身材，一头及腰的长发，风一起，飘逸如出尘的仙子。遇见舒曼的时候，冉冉大学刚毕业。下楼梯看手机时不小心摔伤，去看医生正好与舒曼在医院挂了同一个科室。冉冉是摔伤，舒曼是扭伤，伤的都是腰部。
　　 舒曼是国家女子篮球队的队员，一米八的个头，宽厚的肩膀，一张秀气的脸上，黑矅石一样晶亮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着，嘴角微微上扬。冉冉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待医生叫号，一抬头，就看到舒曼正扶着腰慢腾腾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冉冉的眼睛落在舒曼的脸上，不争气地停留了许久，连医生叫她名字都没听到。后来舒曼告诉冉冉，是冉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个“花痴”眼神让她情不自禁的。
　　 舒曼的腰因扭伤落下了后遗症，无奈离开了体育队。她退下来的时候，是带着冉冉一起回来的。
　　 舒曼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一丝自嘲的笑，挂在她嘴角。“冉冉是个好女孩，我不该骗她。”她抽出一支烟，点燃，再吐出烟圈。淡淡烟雾包裹住她的整个面容，烟雾后面的眼神更趋迷离。
　　 “你知道的，我生来就不喜欢男生。”
　　 “你对接近你的每个女孩都不隐瞒，为什么对冉冉例外？”我语气里有指责，也有好奇。我知道，舒曼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太过喜欢，怕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失去。”说完，她眼中落寂，长长睫毛上有水湿的痕迹。许久，她似自言自语：“我终究还是自私了！”
　　 我不懂同性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冉冉和舒曼，就这样相恋了两年。
　　 舒曼是个女孩。从小性格就野，放荡不羁，加之身板厚实，个头大。她的父母是把她当做男孩养大的。她从没穿过女孩的衣服。她告诉我，第一天上幼儿园，妈妈给她穿了小花裙，下午放学后，妈妈去接她，她的小花裙就穿在了幼儿园的一位小男孩身上。是强行换穿的。那位小男孩的妈妈生气地对舒曼妈妈说：“以后管好你家孩子，我的儿子穿个小花裙像什么样子？”然后对幼儿园的老师一通指责：“你们是怎么管理孩子的？就这样任由孩子胡闹？我要给我儿子转幼儿园……”从那以后，舒曼妈妈再也没给她穿过女孩的衣服。久而久之，她在父母的眼中，不再是女孩。
　　 舒曼将冉冉带回她的家乡额吉纳旗镇，把她安置在了她爸为她注册的小额贷款公司，做账务会计。冉冉在大学学的专业是经济学管理。
　　 舒曼的野性，也只有走近冉冉才会收敛。其实，舒曼的柔情与浪漫一直都与奔放的野性共存的。
　　 额吉纳旗的胡杨林边，舒曼拉起冉冉的手，深情望着冉冉那对会说话的大眼睛，会有一瞬间的失神。与这样一位单纯的女孩对视，舒曼的内心很矛盾，心有隐隐的痛。她知道，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冉冉，她更知道，冉冉终归是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中。
　　 冉冉看着河水中她们的倒影，看着倒影在河水中她们身后的胡杨，紧紧抱住舒曼的腰，仰起那张紧致的小脸向舒曼撒娇：“曼，我要在这里修茅筑篱，我要你和我一起生活在这片胡杨林里，我们在这儿生火做饭、生儿育女，过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小小的心愿，简单，也在情理之中。舒曼却给不了。
　　 有生以来，舒曼第一次品尝到了“手足无措”这四个字带给她的尴尬。
　　 在与冉冉相恋了两年后，随着感情的加深，冉冉感觉到了舒曼与别的男人的不同。舒曼将她拥在怀里亲吻的时候，冉冉感觉到了舒曼胸前的柔软，还有，在她生理期，舒曼为她准备生理期的用具，递给她的卫生纸，折叠的比冉冉自己折叠的还要专业……凡此种种，在冉冉提出质疑时，舒曼知道再也瞒不住。也是在这片胡杨林里，冉冉坐在小河边，看着倒影在小河里站在她身后的舒曼，眼神恍惚。
　　 在午夜的街上，舒曼拉着她走进夜色，在无人的大街上放开歌喉为她唱《爱是你我》；在旷野的草原上，舒曼抱着她在马背上纵情驰骋，她没有害怕，总觉得，有舒曼在，再颠簸的人生，也是安全的；居延海边，舒曼拥住她说，这里有三千弱水，若有可能，我只取你这一瓢饮……
　　 那次，舒曼去收贷款，被当事人围打。对方人多，绕是一米八的个头，也抵不住多人的殴打，舒曼的头被鲜血染红，她生生顶住砸向冉冉的木棍，全程伏在冉冉的身上，嘴里喊着，冉冉别动，别出去……人散后，舒曼因失血过多失去了知觉，身体软的跟面条一样，双手却死死按住冉冉，不让她从自己的怀抱里走出去。
　　 ……
　　 与舒曼在一起的林林总总，一如初见。一丝火苗，在冉冉冷漠的眼底升起，新着又慢慢熄灭。她多么希望，舒曼就是哪个她一眼看中就再也走不出生命的真正的白马王子，是哪个从一开始就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知心爱人……
　　 冉冉终究是个正常的女孩，是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被你爱过的心，还可以给谁……”曾经被那样呵护过的心，曾经被爱包围住的两个身影，离开后，需要多久才能修复回最初的模样，才能走出这段本不该临世的“爱情”的阴影。
　　 爱本无罪。爱本自私。若只如初见，你是我眼里的风景，我只是你路过的一叶小舟，挥一挥手，记忆中留有相互的影子，不纠缠，不拥有，不伤害。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