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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光】草鞋(小说)


作者:王能伟 进士,6257.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166发表时间:2019-04-14 17:39:16
摘要:在反腐高压线下,有人顶风而上,也有人受到不明不白的诬蔑。我是穿着大娘、二娘编织的草鞋长大的,绣在草鞋帮上的“穿着布草鞋、走好每一步”时刻铭记在心,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工作,受到机关正职的青睐、抬爱,尽管如此,我还是蒙上了不白之冤,被纪委、监委问话了,这背后究竟是谁捣的鬼?

【看点·光】草鞋(小说)
   一
   我一路开着小车子,心情很沉重。以前每年这个光景,或高兴、或忧愁,悲喜交织。今个咋呢?没这个心情,眉头紧皱着,凝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儿。
   我名叫王光宗,光耀祖宗呗。人活一口气,神争一炉香。男人不仅要担负家庭的责任,还要担负振兴家族的重担,我的这个名号也正因如此。
   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沉稳,这是我一向做事的作派。不能打乱仗,得稳中求胜。
   我开的是国产吉利小轿车,不贵,几万元,与我身份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谓之大丈夫。我很低调。
   如今,小车已成大众化,城里收入一般的家庭都买起了合资小轿车。我坚持自己的底线,自己出身大山的“农门。”自古英杰出寒门,寒门造就我遇事不急不躁、沉着应对的品质。我认为买合资车就是出卖祖宗的行为。国产车咋了?油门儿一蹬,码表照样转到两百,不过,我胆小,两百码,哪不是开飞车吗?脚踏的是“鬼门关,”眼前的好日子,我还没有享受够,正当时,命重要,我的码表从没有超过八十码。车,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工具,没必要买那么贵。暑期,我按揭了套房子,一个开着奔驰的泥瓦工师傅来装璜房子,令我咂舌。一个泥瓦匠?开那么贵的车干啥?开那么贵的车,难道你就变成了老板、局长?屁话,还不是打工仔一个?你开你的贵车,我不反对,可我心痛呀,你这外国人造的车,税收就让外国佬赚去了,为啥我们兜里的钱不让自己人挣?那天,我换了一个没有车开的泥瓦师傅来给我干活。
   车在沟口停下了,沟口外是条省道,两车道的公路,再进去就是羊肠小道了。路旁修路的时候留有一宽阔处,适合停车,停上几天几夜,也没有人敢偷,偷车何用?只要上路,到处都摄像头、电子眼,会被逮个正着。谁是傻瓜?谁去偷车?我的国产货,又不是豪车,除非呆子、傻子,才偷我的车。
   从城里到沟里,一百多里路,五、六十年代,沟外没有省道,那时我还是青年小伙子,硬靠着两条腿走了十来个小时,从城里走到沟里的。对于我而言,这百十里路不算啥,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都是靠脚走出来的。路在脚下,不走有路吗?那年月,我整整走了十来年,穿的就是大娘、二娘编织的草鞋,到现在仍然走着。走出了一条光明正大之路。我也不知道那时我哪来的劲头?月是故乡明,大娘就是我头顶上的那轮明月。
   事出突然,我本来不想开车的,我喜欢运动,生命贵在运动,流水不腐。在城里,上、下班我都是步行,从不开车,不像有些男人,在机关单位里一介草民,上个厕所,还非得把车开到公厕里去,那你长腿干啥?我把车靠边停好后,又左右看了看,不影响交通。我不知道这次进沟还能不能回去?脑子里一片茫然,得把车衣穿好,即使自己不回去了,这也是我留给妻子、儿子唯一的值钱的东西。
   我不紧不忙,在沟口里处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如今沟里的人不多,尽住些老人。年轻人都搬到沟外去了。路已不是原来那条通天的大路,变得越来越窄,长满了荆棘。棘上生着的是那种有倒勾的刺儿,勾着了,难拔出,生痛。刚才,为了找寻一块坐着的地方,我寻着了一块黛色的黑石头,上面有岁月洗涤的五彩斑斓的花纹,像大娘额头上的皱纹,显尽岁月的沧桑。黑色石头上,生着些倒勾刺。我伸手把倒勾刺的藤使劲扯开,不料,被这倒勾刺沟着了,鲜血直流,明媚的阳光下,刺眼。血流了不少,结成了血痂,然而勾刺还在里面,不挤出来,这东西会长成刺锈,再长成毒瘤,影响我健康。我又得咬紧牙,用两片锋利的指甲对着伤口,使出吃奶的劲儿挤着,鲜血流了一地,钻心地痛,痛得我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我一生没流过泪,而这次去被这小小的毒刺扎得我流了泪。终于,那倒勾刺被我挤了出来,我好一阵莫名其妙地欣慰。邪不压正,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这根小小的毒刺给治住了?我燃着了一支烟,这是我多年的习惯,当看不惯的事情活生生地摆在我面前时,看不惯,咋办?怎不能剜了自己的眼睛?燃一支烟,让那堵在胸口的事情随着烟雾一起飘散。自己无能为力,这是最好的法子。
   太阳刚升起丈把高,此值初秋,山上的一些灌木丛上撒着露珠,有些滚动着,闪着金光。早上出来的时候,我没跟老婆打招呼,心里乱糟糟的,一团雾水。我也理不清头绪,一些事情说出来,只能让老婆更加着急,着急就乱了分寸,儿子正上高三,没日没夜地紧张地复习,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能分心吗?
   我一连吐了几口浓烟。其实,我烟抽得不多,只有在烦恼的时候抽,机关办公室及公共场合,我很自律,从不抽烟。自己抽烟损害自己健康不说,更重要的是办公室里的那些女同志,吸了二手烟,危害更大,若再碰上了怀肚子的,生二胎,吸了二手烟,生出个畸形娃儿,说不定还要跟我打官司?烟雾缭绕,缭绕的烟雾迷茫了我的眼睛,更迷茫了我的心。我真不知从何说起?自己真的“无脸见江东父老”?
   眼前的这条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可亲可敬的故乡。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家乡水?我心茫然,此时,没有心情回答这个问题。
   这条沟叫王家沟,顾名思义,沟里肯定是王姓家族,非也,这条沟有两大家族,王姓和李姓。沟里绵延十来里长,幽静深邃,空气新鲜,鸟语花香。我曾想过,再干上几年,退休了,我就来这里颐养天年,种上一块菜地,养一方荷塘,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田园般的生活,何乐而不为?我讨厌城市里喧嚣的繁华中隐藏着的无数丑恶嘴脸,只有在这沟里,我才能得到心灵的清静。
   我家的祖坟在一处向阳处,三座山梁盘亘之后,余脉都冲着这块向阳地。听大娘讲,我的曾爷爷是位阴阳先生,懂风水,站在沟里最高的山头——太平山头,架起了罗盘,看了几天几夜,最后,确实此处向阳地是紫薇照耀的风水宝地了,子孙后代必出当官的,这块向阳地就成了我们老王家的祖坟墓地。一连几代,老王家没出一个当官的,而且穷得水不流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衣不遮体。而到了我这一代,生计政策抓得严,就我一根独苗。祖上几代人修来的风光集中到了我一个人身上,显灵了,我成了老王家飞出山里的“俊龙。”不,是整个王家沟飞出的“俊龙。”自盘古开天地以来,王家沟的村民世世代代生养休息,自给自足。这是个鸟不屙屎、鬼不下蛋的穷地方,没有人走出沟里,走向城市。一时间,我成沟里人的骄傲,都说,老王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我们王家沟的上空一直冒着青烟儿。那时,我的身上到处都是光环,被沟里人簇拥着送出沟。送走我,就等于送出了王家沟乡亲们的希望。可是,我让沟里的乡亲们失望了。
   我揉了揉眼睛,扶了扶眼镜,感觉眼睛有些花,又燃了一支烟,该来的总会来,是福不必躲,是祸躲不脱。我用手抚摸着黑色的石块,有些坚硬。我感受到了大山的脊梁硬度。一阵风吹来,我又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柔,似大娘、二娘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
   儿啊,如果累了,就归来吧。
   大娘,我确实累了,身心疲惫,又来看你了。
   哦,差点忘了,后备箱里备了一双布草鞋,那是我一生的最爱。穿上它,我的两腿变得轻盈,两袖生起清风来,再高陡的山,再崎岖的路,都不在话下。尽管是羊肠小道,布满荆棘,我都不怕。穿上它,走过的路,每一步都很踏实。
   我又回到小车子旁,从后备箱里取出了那双布草鞋,穿上了它。以前,我就是一个走出大山的游子,归心似箭,穿上布草鞋,雀跃般地奔走在羊肠山路上,欢乐地如同一只小鸟,去见我的大娘。
   今天,我穿上它,腿脚似乎灌了铅,千斤重,加上千斤重的心情,我的腿脚迈不出一步。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找不出答案,是委屈吗?我更说不清楚。
   大娘,我来了。我要跟你诉说,把一肚子话都说给你。
  
   二
   大娘的名字叫“鞋娘。”不知为啥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与我的名字正好相反,我的名字听着大气、顺口,彰显我远大的志向、抱负。鞋娘?好奇怪的名字。从我记忆起,就被沟里人这么叫着,大娘到底什么名字,说来惭愧,孩儿不孝,还真想不起来了。这是好多年前的事儿。
   舅妈一直未生育,在我呱呱坠地时,就被舅妈抱过去,沟里人叫“压怀,”就是一个不生育的女人抱着别人家的娃儿,过些时日,就会怀娃儿生崽,也会有自己的娃儿。舅妈一直把我抱着五、六岁,夜夜把她那丰腴的奶子往我嘴里塞。我是吮吸着舅妈没有奶水的空奶子长大的。然而,舅妈还是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我却成了她的最爱。
   舅妈不死心,饭前茶后,总听到她的唉叹声。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深更半夜,我常听到她辗转反侧弄得床板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有时,她披衣下床,轻手轻脚打开门,去了屋外的场地。天空挂着一圆圆的月亮。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月宫娘娘,请降我贵子吧。一跪就是一个晚上。尽管如此,她的肚子还是一马平川。后来,她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我没改口,叫她舅妈。又一个晚上,阿爹、舅舅不在家,阿娘、舅妈进行了一次激烈地争论。
   “鞋娘,我‘压怀’几年了,还是没怀上,思前想后,可能是光宗没改口。”
   “青梅,沟里‘压怀’没有改口的,有多少开始几年没怀上,后来怀上的,宗娃儿咋能改口呢?”
   我的舅妈叫王青梅。
   “不改口,我就怀不上,这不是让我们老李家断了香火呀?”
   “咱们两家的关系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亲上加亲,咋能改口呢?”
   “亲戚归亲戚,我这姑姑、舅妈的身份也可以变为娘。”
   “总觉得不好,改口了,宗娃儿面临两个娘,将来该如何面对?”
   “宗娃儿将来长大了,难道还把你这个亲娘忘了不成?”
   “这不是忘不忘的问题,亲戚太重了。”
   “你是宗娃儿亲娘,我是他二娘,就让宗娃儿叫我‘二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这么多年抱着宗娃儿‘压怀’的份上。”
   阿娘无话可说了,舅妈成了我的二娘,阿娘成了我的大娘。
   大娘与二娘是“交换亲,”这就是大娘口中的“亲上加亲。”王家沟穷山恶水,有见识的姑娘都不愿呆在沟里,纷纷都嫁到了沟外或者是更远的地方。爹娘不愿自己的娃儿成光棍,断了香火,就想起了“交换亲”的办法,即王、李两大家族互通婚姻,用各自家里的姑娘交换对方的姑娘,给自己家的儿子娶得婆娘,香火得以延续,又保全了王家沟的人脉。这样说来,我的大娘姓李无疑。我的身上既流着李家的血,又流王家的血,叫二娘也说得过去。
   我的幼年、童年都在躺在二娘的怀里度过的。
   “光宗,你的大娘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有啥了不起的?”
   “你大娘叫‘鞋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睁圆了眼睛,很好奇。
   “我和你大娘当姑娘的时候,我们这里路过红军,说是要北上打仗。这些红军穿得破破烂烂,连脚上的草鞋都穿成梭绺儿。这些红军对我们很好,帮我们挑水、拾掇院子、修补房屋。沟里人真正感觉到他们是穷苦人的队伍,他们只休整一夜,第二天要继续赶路,有些战士的脚板蹭着地,怎么能赶路吗?沟里人连夜赶织起草鞋。你大娘心灵手巧,是织草鞋的好手,一夜织了两百双,且双双美观、结实,博得了红军的赞誉,沟里人就叫你大娘‘鞋娘。’”
   我听得入迷,为大娘引以为豪。不过,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沟里的男女老少都是穿着草鞋。大娘的草鞋,我从童年穿到少年,从沟里穿到沟外。我与草鞋结下了不解之缘。
   阿爹王拴树是个酒鬼,嗜酒如命,与舅舅李三碗是一丘之貉。阿爹、舅舅的大名就如与不知大娘的真名一样。哎,我真枉来世上一遭,连自己亲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还是人吗?说真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谁让这对冤家早早地离开了我?抛弃了我?王拴树、李大碗是沟里人起的绰号,咋叫上了这样的绰号?
   他俩是光着腚长大的发小、哥们儿,常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不曾想,后来还真了真兄弟。一天晚上,有星星也有月亮,蛙鸣一片,这样的夜晚很难入睡,况且他俩的脸上都长着痘痘,更难入睡。不能入眠就喝酒,沟里人喝的是地瓜烧,劲儿大,过瘾。他俩各自在家偷了一坛子地瓜烧,躲在沟里的树林中,就着一碟花生米喝开了。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他俩没那个境界,更不会吟酒作诗,只会你一碗我一碗喝起来,嚼着花生米,说着沟里的姑娘,当然,也说到了他俩各自的妹子。俩人喝到三碗的时候,都醉醺醺的,说话打着绊儿,吐词不清楚。阿爹一泡尿憋得受不住了,舅舅拉着阿爹要喝第四碗。阿爹说,我尿泡尿回头再喝。跌跌撞撞地起了身。舅舅拽着他还要豪饮。阿爹勉强掰开他的手,去了一胳膊粗的树下尿尿。他迫不及待解开腰间的裤腰带,就着树干一泻千里。谁料,阿爹在系裤腰带的时候,把那棵胳膊粗的小树也拴上腰际。他以为是舅舅来拽他,身子扭来扭去,说,别急,等会儿再喝。殊不知,舅舅灌了三碗,早趴在那块石头上睡着了。阿爹醉醺醺地拽扯着着,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被沟里看见了,得知个中原因,笑掉了大门牙。他俩落下此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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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正能量满满的小说,而体现小说正能量的,是我们曾经穿过,如今已不多见的草鞋。小说以草鞋为经线,编织了一个充满人间正能量的故事。首先是小说的主人公王光宗,靠着大娘二娘编织的草鞋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毕业,分到城里的教育局工作,又因为草鞋的缘故,他得到正职柯昌兴的欣赏,一路平步青云,从办公室的办事员一路做到副主任、主任、副局长,最后在将要提为局长时,受到沟里老家人的举报,说他利用手中职权,为母亲二娘谋取低保名额,因而受到纪委调查。好在纪委重事实证据,终于查清了那是村书记李崇权用王光宗二娘的身份证申报的低保,钱也装进了李崇权的个人腰包。王光宗被举报的问题查清后,正职柯昌兴和二娘也松了一口气。小说中的人物个性鲜明,语言特色很浓郁,值得一读,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41800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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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4-14 17:40:34
  这篇小说充满着人间正能量,我非常喜欢。欣赏了,问候王能伟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王能伟        2019-04-14 18:21:23
  谢谢武戈老师的辛勤付出。我将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3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4-19 07:44:55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王能伟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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