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近半百的老古，事情多多。说起老古，他的同事，邻居都会为你讲上几段故事，有些让你捧腹，有些则让人心酸。
　　 一年工厂搞宣传，在厂门口摆摊宣传厂里的产品，宣传棚搭建好，每天都要把产品搬出搬进，由于不是拿计件工资，他认为可以轻松些了，就每天都会迟到。他到时，工友们都已经把展品井井有条的摆好了，到了下班要把展品搬回去时，他就说肚子疼，去上厕所，一去就会好长时间。他回来，展品都已经收拾好了。半个月的宣传期他没有搬过几次展品。弄得厂里没有人肯跟他合作。
　　 厂里装产品的时候，包装盒有时候会大一点，需要裁下一条，那些废纸积少成多，每月能卖些钱。每次要装箱时他都会很积极的去弄箱子把碎纸收好。
　　 那些年在企业上班，吃大锅饭，工人们都拿固定工资，虽然很少，也能养活一家人，大家都一样的穷，真正同甘共苦，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没有人计较谁富谁穷。改革开放近三十年就大不相同了，富人腰缠万贯，住别墅，开高级轿车，穿名牌，吃香喝辣。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连没上学的孩子都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狗都不咬开车人。
　　 老古一家也和全国千万工人一样，企业改制，下岗失业，成了社会闲散人员。有时间了，别人急着找工作，他却玩性又回来了。成天满街瞎逛，看见有人玩象棋，他就会挤进去，当狗头军师，比棋手都激动，这样他可以站着看三四个小时。往往中午出门，天黑都还不见他人影。
　　 老古十一二岁那年，他父亲病重了，想吃包子，叫他去买。可他倒好，一去就杳无音信，玩了半天才回来，他爸到死都没有吃到那口包子，一直被姐弟抱怨至今。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人家象棋大战，难解难分，实在精彩就忘记了买包子的事，现在只有嚎啕大哭的份。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欲绝又有什么用。
　　 老古如今又旧病复发，成了街边象棋大战的忠实观众。害得他老婆李翠下班回来还要自己做饭。后来总算找了一份工作，能够安安稳稳的每天去上班，不闹出什么乱子，李翠就觉得烧高香了。
　　 再说李翠。下岗后非常着急，没有几天就找到一份工作，虽然工资不是很高，却也基本能保障一家人不饿肚子，为了多挣一点钱，还去卖菜，一来二去，认识了几个学校食堂的采购员，每天都按照人家的要求送菜。每天下班李翠就忙着去农贸市场批菜，李翠送的菜，表里一样，价格也不高，货真价实，获得了采购员的信任，也算有了一份固定收入。尽管这样很辛苦，但是为了家，为了孩子，就是吃再多的苦，她也认了。这样家里吃的菜也不需要每天去买了，不过李翠也不希望老古买菜。
　　
　　 二
　　 老古买菜时，品种非常单一，不会变化，吃什么菜一定要吃到让人发恶心，比如，秋天鲜黄豆上市，就天天买黄豆，一买就是几斤，早饭晚饭都吃黄豆，夏天蚕豆上市，他又会天天买蚕豆，一次也买很多。他还有他的道理，他说，吃豆是追求健康新理念，营养价值高，富含蛋白质、钙和人体需要的多种氨基酸，微量元素，必须要吃足一个疗程，也就是一周才有效果，不然会半途而废，所以要接连吃才能发挥作用。吃两天小古就吃不下去了，这时李翠就给他煎鸡蛋。每天早上李翠很早就起床，去送菜。那时老古还当半夜睡呢。
　　 老古虽然才年过半百，可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多了，佝偻着身躯，差不多是一个八十岁的老者。本来他有好多机会发家致富的机会，都与他擦肩而过了。
　　 八十年代，经商的人很少，随便做什么都能挣到钱，那年他开了一个理发店，原先来理发的人都还很多，可是开了几个月，玩性又上来了，店门一开，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要找他也不难，路边有人下象棋，观棋者中必定有他，你看，他比下棋人都还激动，人家要他上阵，他又不敢。有人来理发还要去找他，找到他顾客已经走了，一来二去，生意越来越差，最后，只好关门大吉。
　　 年轻时尚且如此，现在只好打零工艰难度日。他还跟人说，一个月从来没有挣过上千元的工资。
　　 年纪增加，人愈发邋遢，穿衣服很随便，里面一件长红毛衣，外面套一件哑绿色夹克，露了一圈红边。有时穿衣服把底下的扣子扣到上面一边高一边低，看上去付出滑稽。穿袜子也是一个脚后跟都破了也不管，照样穿，一走路，就看见一个白的脚跟，还把裤脚勒进袜子也不管，这样裤脚一只长一只短，很是搞笑。
　　 他做事也是出奇地慢，做一餐饭，没有三四个小时，绝对做不好。人家逗他，你家是不是天天都做满汉全席，你家人太有福气了，老古只是呵呵一笑。
　　 听他家邻居说，他淘米都必须淘洗十多二十次，别人家用洗菜水浇花，他说，浇花要用干净水浇了才好。他说那是讲究卫生，因为大米淘洗不干净会有黄曲霉菌，吃了会致癌。浇花，花也会得病。洗菜更是，端一盆水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洗菜。时间花了不少，可是菜却没有洗干净，一天家里来客，也是他做饭，客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他饭还没有做好，好不容易饭菜端上桌，青菜汤里一条虫煮得发白。幸好客人没有注意到，被他老婆看到，赶快把那盆菜端走。李翠为了养家糊口，打一份工，休息时间还去卖菜，每天很早就蹬三轮车去送学校、工厂预定的菜。非常辛苦。
　　 老古在家带孩子，做饭。一开始，他把菜切得很大，或者不切，菜叶就用手撕撕，像土豆小瓜一类，就用刀拍打几下就下锅，李翠说说他还争辩他切韭菜更有意思，别人都是一把一起切，他不是那样，他是一棵一棵地切，他说“这样虽然慢些能保证把每棵韭菜都切到，不会有连刀的还能最大限度保持蔬菜的营养。之后他又来另一个极端，不管什么菜都切得很碎，丝不是丝，丁不像丁。他还把那些东西全部放在一起煮，他说是东北的名吃乱炖，他做的菜煮不像煮，炒不像炒，吃得一家人发恶心。
　　 老古做饭为了少洗一个碗，他会把几个菜装在一个大碗里，家人也很反感，比如，焖南瓜是甜味，他却把它和炒青椒凉拌海带丝装在一起，弄得一碗菜不甜不咸，非常难吃，有时菜很辣，如，蒜薹肉片，加了许多小米辣，非常辣，吃辣椒是小古很讨厌的事，但老古非要把它和小古喜欢的素炒茭白装一盘，吃饭时，小古又是一顿哭闹。
　　
　　 三
　　 一天，老师打来电话说孩子在学校闯祸了要家长立即到学校，是老古接的电话，老古不愿意跟外人打交道，就推脱说现在家里有急事走不开，李翠在上班，没有电话，下午一定会让李翠去解决。
　　 李翠下班回来，问小古是什么事，小古说，他和一个同学闹了玩，那个同学跌倒，摔哭了，没有受伤，老师只是要家长去，知道问题的严重，听完孩子的陈述，李翠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训了老古一顿。赶忙吃完饭，就去学校找老师道歉。有时李翠下班回来已经很晚了，饭还没有做好。小古哭着直喊肚子饿。只好哄他先吃些糕点，又赶快去帮忙做饭。
　　 就是这样，李翠也没有精神再跟他吵架了。因为结婚以来，吵了太多的架，现在的她连吵架的激情都没有了。老古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那种性格早已形成，李翠即使天天骂他，天天吵架也不能使他改变，所以李翠只有默默忍受，暗暗以泪洗面，唯一的期盼就是孩子早些长大。李翠也想过离婚的事，可是只要说离婚，老古就吃农药，上吊，要死要活地闹个没完没了，亲朋好友都怕闹出人命，只好劝李翠看在孩子面子不要闹了，随着时间推移，李翠也渐渐习惯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日子了。
　　 说起他家的孩子小古也有故事，十四岁的男孩子，还跟母亲睡一床。说起这事，旁边的人都会觉得难为情，可是老古却不以为然。他家小古连饮水机的水是否烧开都不知道，每天的早点只吃方便面，也要父母为他做。小古的同学多数都是骑自行车上学，可小古自行车都不会骑，上学要绕很远的路乘公交车。老古说骑自行车出门危险，怕出车祸，别人跟他说，“整个城市几万人几年都没听说轧死一个学生，不让他历练能长大吗？”老古说“还是小心为好”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跟他说教育孩子的事了。他家每次出门都不能让小古最后走，因为门是否关好他也不知道。
　　 一次全家出去玩，都走了他偏要回去拿玩具，出来时只是把门关过来，没有锁上，下午回来，房门大开，几人冲进家，惨了，被盗了，屋里天翻地覆，被翻得乱七八糟，赶快报警，清理后发现取回买电视机的一千多元现金被偷走，李翠气得嚎啕大哭。那是他家省吃俭用几年存下的，一个十二寸小彩电看了十多年。一直舍不得换，现在电视以旧换新大降价。孩子也吵闹着要看大电视，才咬紧牙关决定买一台新电视。现在仅有的一点钱也被偷了她能不伤心吗。这些钱对他家来说，那是李翠省吃俭用节省了好长时间才省下来的。那些钱李翠得流多少汗水，卖多少菜，才能挣回来。因为没有撬过的痕迹，屋内也没有留下有用的线索，警察告诉他们，案子不大，短时间很难破案，只能等待。警察走了，他们一家陷入巨大的悲伤中。从此以后，出去孩子必须先走，大人在后关门。
　　 都说男孩胆大，可他家的小古，既不像姑娘文雅，也不像男孩特别调皮，谈到教育孩子，邻居也为他支招，告诉他教育孩子。从小就要他学会自立自强，自己的事自己做。老古不以为然，还说“我们小的时候父母也没有教，现在不是什么都会做。等他长大了就什么都会做了。”弄得邻居很无言。
　　 一次老古和家人一起去散步，走着走着说脚趾很疼，到路边的台阶上坐下，脱下鞋子袜子一看，不得了，趾甲太长，把肉都挖破了，正流血呢那趾甲长的差不多有三四厘米了。
　　 小古说：“别剪，再留两年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老古咧着嘴说：“你要让我的脚趾磨断掉你才高兴，没有脚趾好，还是吉尼斯世界纪录好？还不快拿趾甲刀。”
　　 李翠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还吉尼斯世界纪录，我看那是懒人纪录还差不多，你就不要剪，留着它，让你臭名远扬，不过，我们可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被李翠一阵抢白，老古气呼呼的说：“你们说什么废话谁丢谁的脸？我喜欢成为世界名人，就不剪，气死你！”果真不剪了。
　　 从此以后，老古把每个趾甲都用袜子包起来，鞋子也都买特别大的，他想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金呢。从此心里美滋滋的。不管别人怎么说，老古他更有道理，只要李翠一说他的鞋子，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我走我的路，管别人怎么说去吧。”可是，鞋子大了走路就不顺当了，每次他一来，人未到，就先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真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家在一起聊天，聊到历史人物毛泽东，他说，毛泽东也没有多少文化，旁边一人想，这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毛泽东是中国历史长河中难得的伟人，就在世界历史上也是少有的政治家、军事家。就连西方人都佩服他的伟大。瞅了他两眼走开了。那人心想，跟无知的人谈论，真是显得自己也无知。
　　 他孩子的学习成绩也只是中等。唯一的爱好就是上网玩游戏，那到没的说，可以一动不动地玩六七个小时。老古也有引以为自豪的事情，那就是他会木工、金工，还会理发，会修理家用电器，他常常跟人说像他这样的全才在本地很难找到几个。
　　 有爱占小便宜的邻居到是经常找他修理一下洗衣机、电视机、电冰箱，疏通下水管什么的，这样的活老古不但挣不到钱，还要赔上买零配件的钱。顶多得到一声谢谢，一支烟，不过他因此很满足。不时会有人在人前人后夸他乐于助人，技术好。他听到有人夸他，总是美滋滋的。可是一身的技术并没有改变他家的经济状况。仍然债务缠身，一笔五万元的借款赔了十二、三年。人家请他修理电视机，搬去半年多都修不好，搬到别处，一个小时就解决问题。
　　 一天老古在家看电视，一条脱毛膏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他有一脸大胡须，一天不刮，就黑漆漆的非常难看，为避免每天刮胡须的麻烦，他早就在寻找一种避免刮胡须的方法，苦苦寻找，现在终于找到了，这让他欣喜若狂，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快到护肤品店购买脱毛膏，他问销售员，脱胡须能不能用，销售员为了多卖货，就说人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使用。他就兴高采烈地购买了一盒，拿回家就在脸颊长胡须的部位涂抹了许多脱毛膏。两天后，奇迹发生了，不是胡须被脱掉了，而是发生了过敏反应，涂抹过脱毛膏的地方，生了许多水泡，奇痒难忍，实在忍不住了才赶到医院就诊。医生听完他的病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告诉他脱毛膏是针对女性四肢多毛，及腋下脱毛，脸部是不能用的，用量更是要严格按照说明书使用。医生开一些脱敏口服药和外用药，让他回家治疗，经过治疗水泡很快好了，可是却留下了一些坑坑洼洼的疤痕，比胡须更难看。
　　 就这样，伴随太阳的东升西落，渐渐老去。可是人老嘴不老，有时还会对李翠来一段武打表演，等李翠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按翻在地。孩子吓得大呼救命。
　　 有一天李翠辛辛苦苦下班后，又去农贸市场拉回明天要送去卖的菜，七点多了，老古还没有做饭，只好赶忙去做饭。报怨了几句被老古听到，老古就悄悄地走进厨房，踢了李翠屁股上两脚，吓得李翠把一盘刚炒好的菜掉到地上。李翠强压住怒火，继续做菜，因为一会孩子放学回来就要赶快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