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风逸田园草木香(散文)
一
那年我来老城的时候,在长满杏李果树的地方坐落着一个个村庄,村庄的房子是旧时的红砖瓦房,稍微好点的是平房。在村庄旁边的空地上铺了石子,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停车场,一排又一排的大卡车停在这里,车的四周挂满红色的条幅,车头上写着“移民搬迁专用车”。
挖掘机、推土机、现代化的机器冒着黑烟,一座座房子就轰然倒塌了,一瞬间赖以生存的家园变成了残砖瓦砾的世界。
南水北调是国家工程,这是大家熟知的事儿了。
我对“移民”这个词极其敏感,就像蚊子叮咬心口,溢出的那一抹血鲜艳夺目,又不忍直视。哭,好像是唯一的语言,眼泪似乎是河边的泉眼儿,擦不尽,流不完。
那时候的花不多,零零碎碎几朵落在篱笆上。麦子和油菜是最重要的产物,哪怕是房前屋后也长满青绿、开满黄花。乡亲们用汗水淘洗出来的粒粒珍珠,过滤成白玉般的面粉,最后化为一缕炊烟,燃亮乡村朴素的日子。
乡亲们坐上大巴车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一袋袋小麦、一壶壶菜油也跟着去了。
二
老城是淅川人梦里回首的地方,她从苍茫的历史中走来,带着淡淡的古韵气息。
我是从表妹的小说《丹江遗梦》中了解老城的,当年为了写这部小说,她很是下了功夫,查证不少资料。曾经我也翻阅淅川县志,以期寻自己想要的从前。
老城从前不叫老城,它是淅川县城,建于明代成化七年(公元1471年),置县时,丹江绕城西、城南向东流去。老城呈正方形,围以土城,后又陆续改建为砖城。解放前被国民党以焦土抗战为由下令折除城墙,淅川解放后又复筑城墙。
解放前夕老城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解放军、国民党、民团、土匪等各种地方势力活跃在老城周边,让这里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老城以大十字为中心,分东西南北四条主街道,东西街为商业贸易区,县城西边丹江,上溯达陕西龙驹寨,下游达老河口、襄阳、武汉、上海。
老城的水路四通八达,是旧时代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据说当年韩愈被贬就是走的丹江水路,那首“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说的就是丹江岸边了。
老城其实并不老,它从置县至今不过几百年而已。它的老,是从楚文化延伸而来,楚始都发源地。秦楚“丹阳大战”后,屈原登岵山凭吊写下千古不朽的诗篇《国殇》,更是给这个地方添上凄美的一笔。
滔滔丹江水,见证了千年的腥风血雨,经历了太多的战火烽烟,直到跨入新纪元。
五十年前那场大规模的迁徙,让沐浴在新中国的淅川人民第一次懂得什么叫“移民”。二十多万人的背井离乡,这个大规模迁移的故事注定要延伸很多年。
丹江儿女颠簸到几十公里的一个山里边,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硬是在山区开辟出了一个新城区。
老城没了,那些毁了又建拆了又修的城墙没了,那条人尽皆知的十字街道没了,那些商贾,那些店铺,统统都没了。
我从发黄的纸张中搜索到了只字片页关于老城的介绍,低头沉思的时候,落下了一滴滴泪……
三
房前屋后,溪边河旁,山脚山坡,杏李花争相怒放,芳香四溢。
我想把这些揽进怀抱里,却发现视野里装不下全部的花事,于是沿着光滑的水泥路面走向冢子坪的最高点。
站得高看得远,俯视那一层层梯田,一层高过一层,层层叠叠的花在春风中荡漾着,扑棱成一片花的海洋。
冢子坪是老城多个生态农业项目之一,根据土质要求,当地驻村扶贫工作人员特地引进了根系发达耐寒耐劳的杏李果树,在原本贫瘠的荒山上大力栽植。
一个村,两个村,三个村……多个村的山间地头、荒山荒坡全部引进了杏李果树、桃树、石榴树等等。
几年过去了,满山开花,满山挂果,果子带来了收入,不知不觉中日子得到了很大改观。
今年三月份,杏李花和桃花开得正好的时候,由淅川县县委宣传部、淅川县文联、淅川县作家协会及淅川县诗词学会举办的首届“赏花节”在老城镇隆重启动了。全国各地的游客纷至沓来,扛着相机的摄影家对着花蕊拍出朦胧的微距画面,航拍的小飞机在半空“嗡嗡”地旋转,拍出花海的宏大画卷。
爱美的女子、活泼的孩子穿梭与杏李花中,欢快的笑声把一树树粉嫩的花朵都给震羞了。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在大片的杏李花中,无论春花抑或是绿杨,统统被赋予了诗意的彩环。
果树林中勤劳的庄稼人不赏花,他们抡着起锄头用力松着土。大自然慷慨无私的馈赠,种田人的吃苦耐劳,扶贫工作人员的无私帮扶,荒山复活,大地开花。老百姓的日子,就像芝麻开花一般节节升高。
我和友第二次去老城的时候,花期已经过了,满山的绿色耀得我睁不开眼睛。绿叶间一个个犹如小指头的青果滴溜溜钻出来,恰如光溜溜的婴儿,让我们爱不舍手,宠溺在心尖。
我目视远方,又回顾近前。起先我想看的是花,现在我却想的是果。
于老城镇而言,酸甜的杏李,脆甜的桃子,不仅是遍野的姹紫嫣红,而是承载着果农的梦、老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