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品，收废品。”每当听到这个吆喝声，我就不由地想起和邻居之间关于废旧纸箱子的事情。
　　 十多年前，我与爱人刚结婚不久，中午下班回家，远远就听到楼道里有争吵声，爱人气急败坏。我一直以三奶奶相称的楼下邻居，她声音恶毒，骂声不堪入耳。我家公公婆婆的呵斥声，三奶奶女儿的吵嚷声混杂在一起。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楼道，三奶奶正站在楼梯中间破口大骂，三爷爷站在三奶奶身边，眼睛怒视着我家公婆，公婆站在我家门口制止爱人骂人，婆婆骂爱人，爱人东一头西一头，我根本没有听懂他嚷的是什么，但是从他的叫嚷声中，我听出来了，东西是他自己捡的，凭什么给别人。公公一会儿嚷爱人，一会儿对楼下的三奶奶说：“我儿子傻，错了你可以打，但是无缘无故欺负他，我不允许。”我听得出公公非常气愤。
　　 “他妈的，我捡的，放在地下室门口，你他妈的拿回家，就是你捡的了?”三奶奶的声音，尖锐刺耳，我以为爱人偷他什么东西了。上前就说：“三奶奶，你别骂了，拿你什么东西，我赔，大中午的，骂得多累?”
　　 “小丽，你回来就好，你家老爷们偷拿我纸箱子，他妈的连一个说理的都没有，正好你给评评理。”三奶奶的语气像是要吃掉我似的。
　　 我问：“拿什么纸箱子?拿多少?”
　　 “你三奶奶从垃圾桶边捡一个纸箱子，放在地下室门口，你家老爷们把纸箱子拿回家，非说是他捡的。”三爷爷说。
　　 合着就一个废纸箱子，至于一大家子人跟一个傻子过不去吗?
　　 “三奶奶，你别生气，我把纸箱子还给你就行了。”我息事宁人。
　　 “你敢！我捡的，你敢给别人，他妈的就是欺负人。”爱人大叫。
　　 公公也不示弱：“今天，你要把纸箱子给了她，以后她就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
　　 “一个破纸箱子，至于吗?”我对情绪还算稳定的三爷爷说。
　　 “不是纸箱子的问题，是治治他偷东西的毛病。”三爷爷说。
　　 “偷东西?”爱人虽然智障，但是他懂得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要的道理。他常常和附近的村民一样，巴拉垃圾桶，捡些废纸箱子矿泉水瓶，存放在地下室，攒够一定的数量就整理整理去废品收购站换些烟钱，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偷别人的东西。
　　 “三爷爷，这么说严重了，不就一个纸箱子吗?值多少钱?我赔你。”我说。
　　 “不卖一块，也能卖八毛。”三爷爷说。
　　 我从兜里掏出一元钱，递给三爷爷。公公说：“把钱给我拿回来，废纸箱子允许别人捡，也允许咱们捡，哪里写着是他们捡的?”
　　 看到公公发红的双眼，我将手里的钱，收了回来。下午还要上班，我哪有时间和他们磨蹭?于是说：“三爷爷、三奶奶，你们先消消气，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然后，我上楼厉声制止公公和爱人。直到我们家吵起架来，三爷爷三奶奶才下楼回家。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每每想及我心里就不舒服。因为爱人的智障，被欺负是生活的常态，我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求个平静度日。可是，很多事情并是不因为我的无视而不存在，我尽力做个好人，做个好邻居。十五年来，我用实际行动赢来邻居的夸赞，包括三爷爷三奶奶在内，也挑不出什么刺来。爱人的捡破烂儿的习惯依然存在，我阻止不了，三奶奶捡破烂儿的习惯也依然继续。从那次事情之后，关于捡破烂儿的事情倒相安无事。但是爱人偷拿东西的问题却被传得人尽皆知。
　　 我不喜欢这样的大舌头，也不愿意费口舌去解释。每每有人问及，我就说：“傻子有傻子的逻辑，你不犯他，他绝不轻易犯你。”
　　 由于我时间有限，又没有长个是非嘴巴，外面的传言，我也一笑了之。被傻子的我，总是傻傻地被人指手划脚。
　　 前几天，我去地下室找东西，发现地下室多了一摞纸箱子。爱人虽然爱捡破烂，但是他没有整理的习惯，成摞的纸箱子，让我产生怀疑。我仔细看了看，大概有四五个小纸箱子的样子，纸箱子大都是快递包裹，上面的运单还没有撕掉。我看看运单，写着对门邻居的名字。这下子我心里有底了，对门邻居，生活过得仔细，从不浪费，他们不可能把这么一摞箱子扔掉。
　　 回到家里，我问爱人：“地下室多了一摞纸箱子，哪里来的?”爱人说，他在垃圾桶旁边捡的。我说是对门邻居的，他说是的。对门邻居把纸箱子放在垃圾桶边就回家了，他捡起就放地下室了。我说：“要是你捡的就算了，要是拿人家的，就给人家，那一摞纸箱子顶多卖两块钱，和人家吵架就合不着了。”爱人确认是对门邻居扔的，他捡的。爱人认死理，如果我坚持让他把纸箱子还给对门邻居，他会认为我向着外人欺负他，他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控制不住，我不能将他的脾气激出来。可是我不能因为爱人的脾气，就让对门邻居损失他的东西。左右为难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虽然和对门邻居说不上关系好，但从来没有闹过矛盾，我和他们解释一下，也许会没有事的。
　　 晚上，我在对门邻居遛弯回来的路上，等着他，给他说明情况，请他原谅。对门邻居说：“的确是他捡的，我准备去卖，可是没有捆紧，就放在路过垃圾桶边那里，回家拿绳子，他看到我走了，拿起就下地下室了，几个破纸箱子，捡就捡去了吧。”
　　 好在，我没有逼爱人还给人家，原来真是爱人捡的，只不过是不是对门邻居扔掉的，而是他放在那里的，回家拿东西的间隙被爱人拿走了。
　　 晚上，我拿着十元钱，敲开对门邻居的家门。又给女主人如此这般解释一番之后，把十元钱放在对门女主人的手中，对门女主人脸上乐开了花：“几个破纸箱子，不至于。”虽然嘴上说不至于，钱已经装进兜里。
　　 至此，关于废纸箱子的问题，我以高于五倍的市场价圆满解决。保全了爱人的面子，安慰了邻居的心理，而我也乐得逍遥。对门邻居口风紧，从来没有说过爱人偷他家纸箱子，我已经感激不尽。
　　 纸箱子事小，邻居关系事大。做个分得清西瓜和芝麻的人，也不失为一种智慧。我这么认为。
　　 2019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