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父亲的自行车(散文)
孩提时,父亲是我心中的偶像,他那辆自行车几乎伴随了我整个成长过程。
对父亲自行车的最早记忆,是小时候常坐着它进城。父亲在前面三角架上放个木板座垫,让我坐着。一路上,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父亲则一心三用,他一边用力蹬车,一边乐呵呵听我的童言稚语,还小心翼翼的避开路上数不清的坑坑洼洼。当我说累了,困了时,父亲便会唱那首《乡里妹子进城来》的歌逗我,回想起来,沿途不知洒下多少快乐的音符。多年以后,回家经过那条路时,那些音符,就会在耳边跳跃,久久回荡。
上学后,父亲星期六骑车回家时,常在校门口接我。每次跨出校门,便看见父亲骑着自行车稳稳的过来了。我忘情的呼喊着父亲,飞奔过去。依我内向的性格,众目睽睽下,如此热切大呼一个人,除了父亲,再无二人,除了那段时期,也再不曾有过。父亲在车后座侧面挂着一个篮子,里面常装着乡下买不到的新鲜蔬菜,还有给我买的课外书。我跳上父亲的车子,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感觉父亲就是撑在我头顶的一把伞。
参加工作后的开始几年,父亲时常骑车来看我,从我家到株洲,有一百多里的路程,骑车最快也要四个小时。时光流逝,漂白了许多往事,但有两件事至今难忘。一次是我从家里回厂时,把钥匙忘家里了,等父亲发现时,已是黄昏,父亲顾不上吃饭,骑上自行车,就往株洲赶。当他风尘仆仆的将钥匙送我手里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清冷的月光下,看着疲惫不堪的父亲,我无语凝噎。
另一次是夏天,妹妹来我处玩,她回去那天,我和朋友约好第二天去湘江游泳。谁知次日早晨,我刚起床,父亲来了。原来他听到妹妹回去说我今天去湘江游泳,想到我不识水性,急得一夜没合眼,天没亮就骑着自行车,赶来阻止。人生有些事阴差阳错,那次湘江游泳未能成行,很长时间里都觉怅然,只是想起当时满脸灰尘和汗水的父亲,也就释然了。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笼罩在父亲头上的光环渐渐褪色了,甚至,我不希望父亲骑车来看我,尤其是他在宿舍楼下一手扶车,一边朝我的窗口喊我的名字时,想到整个宿舍的人都探出头,看窗外灰尘满面的父亲,就恨不能改名换姓。于是,我不再飞奔迎下楼,和父亲一同有说有笑的上楼,只是淡淡的应着。父亲感觉到了,但没有说什么。他走时,我常常隔着窗户,看他骑车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弥漫着莫名的酸涩。我明白,那个时候,在对女儿不尽的牵挂,和来回十几元的车费中,骑车来看我是父亲唯一的无奈选择。哎,浅薄无知而虚荣的我。
而今,父亲已是花甲之年,每次来株都是坐车,我却常在梦中见到父亲骑着车,神采奕奕的样子。有次回家,在屋角,看到那辆陪了父亲几十年的自行车,已锈成一堆废铁,不觉大恸,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父亲又骑着自行车稳稳的朝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