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春】等待(微小说)
她在这里摆摊卖尼龙绳,有好多年了。慢慢地附近的人都熟悉了,指一指自己的摊位不好意思地说,古大姐,半小时回来。她爽气地回应着,去吧,有我在呢。那些时候,她从来不敢休息一天。
她常常望着离自己五米远的对面,怔怔的,傻傻的,一想就是大半天。尽管对面的摊贩,换了一个又一个,品种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她的脑海始终忘不了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儿子最后的影像。她幼小的儿子拿着她给的一块钱,蹦蹦跳跳的去对面买棉花糖后,从此就消声匿迹。她懊恼,悔恨,发疯似的寻找,可是儿子就像藏猫猫似的,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再也没回来。决堤的泪水就像滂沱大雨。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痛哭一次,一年左右,头发白了一大半。但是她始终像年轻人似的梳着马尾辫子,也不敢换发型,显然与年龄极其不符,但她只怕变了发型,儿子回来认不出自己。晚上时常失眠,白天在摊位上也常发呆走神,甚至几次精神恍惚,竟反而倒给了老顾客钱,亏的那好心的顾客提醒,大姐您这精神状态可不行,休养一段时间再干吧。她一听眼泪又叭嗒叭嗒掉下来,我怕儿子回来找不到我,不能休息呀!
她一直贴身带着儿子的照片,想得不行,就拿出来摩挲着哭几遍。算算儿子今年十六岁了,应该是个大小伙了,就估摸着儿子的身高织了件毛衣,想儿子回来穿上后的模样,笑着笑着就哭出了眼泪。
有天,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跑过来递给她一封信。她漫不经心打开信封,上面的“寻亲”两个字让他大吃一惊,抬头看,小乞丐已不见踪影。她泪眼模糊,快速浏览着内容“一路寻亲,终于找到,谢谢您的养育之恩,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必挂念,也不必相认。同时也祝您快乐健康,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她顿时瘫软在地,悲喜交加,如阳光刚洒满全身瞬间又大雨倾盆。小乞丐那嬉笑着的脸庞,扎的她心一阵阵发疼。
她不甘心,反复琢磨信里的每一句话,也让木讷的丈夫和小儿子帮着推敲。上中学的小儿子懂事乖巧,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失散多年的哥哥,他天真地以为,只要父母知道哥哥还活着就满足了。一时街坊熟人都知道这件奇事,都说这下可有希望了。派出所的刘警官闻讯后,也专程过来看了那封信,看不出什么儿子的具体讯息。刘警官鼓励古大姐他们一定要有信心,坚定地说,而且你们的血样,也存在全国打拐行动的血库成员里,也许这封信就是突破口。说着看了一眼对他眨眼睛的男孩,走出门的刘警官悄悄竖起大拇指,男孩努起嘴“嘘”的一声,这是我们的秘密!
时间快得像转动的陀螺,又漫长的仿佛永远停留在某个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商贩们换了一茬又一茬,马路拓宽了,她在拆迁新修好的市场,最显眼的位置占了一角,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尼龙绳。这一干就是三十年。她依然梳着马尾,只是白发更多了。
那天,刘警官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她,失散多年的儿子找到了。她又一下子瘫软在地,喜极而泣。她一刻也没停留,打点好行囊,叮嘱好守摊的丈夫,她要去看儿子。当她长途跋涉来到一所戒备森严的高墙铁丝网门前,她流泪了。在会客室,她见到一个身着囚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儿子!那额头上的疤痕隐隐还在,扑上去紧紧地抱着儿子哭泣着:“我的儿呀,是妈妈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弄丢了!”儿子也跪地请求母亲原谅。一旁的狱警也动容了,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那个狱警说,再过半年你们就能一家团圆了。她仔细询问了养父母家的具体情况,又细细叮咛儿子好好改造,最后拿出那件毛衣絮絮叨叨着说,“这是你十六岁生日那天给你织的。”又拿出几个橘子放在儿子手里。
“这是你离开前一天想吃没吃上的橘子,今天都给你带来了。”她给儿子剥了一个橘子。
“妈妈,这样的儿子你还要我吗?”儿子哭着问。
“你是妈妈的儿子,不管变成啥样妈都要。妈等着你,全家都等着你回家!”她坚定地回答。
古大姐走出那座高墙,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地吐了口气,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