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自上中学以后，虽坚称自己还是未成年人，要我陪着睡，却不肯像以前那样共盖一床被子，而要分被而眠，且泾渭分明，不能越雷池半步，这让习惯拥她入睡的我郁闷、失落一向。
　　 上个周末女儿自学校回来，说作业挺多，吃完晚饭就一头钻进房间做作业。到十一点钟，仍无睡觉的迹象，我便提醒她很晚了，早点休息，明天再做。女儿不曾抬头，只叫我先睡别等她，我素不惯熬夜，便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女儿湊在我耳边说：“妈妈，我好累的，你抱着我睡睡。”说着，一头钻进我的被子，猫成一团，偎在我怀里睡着。我一愣，一时受宠若惊，睡意全无，有多长时间了，女儿不曾要我抱着睡了？
　　 其实自小到大，女儿各方面独立性都很强，比如三四岁时，节假日幼儿园放假，我要上中班，下午她就一个人呆在家里玩玩具，等爸爸下班。上学后，每天中午自己回家用微波炉热饭菜吃。还只有六七岁，将她送至车站，她就一个人坐车去乡下外公家。只是不知为何一直要我陪着睡，也曾试过让她独睡，可每次她都会半夜起来，摸黑到你身边一声不响躺下。
　　 女儿很快进入黑甜的梦乡，发出均匀的鼻息，我轻轻拥着她，闻着她香甜的气息，想起多年前，母女之间天然的肌肤之亲和无所顾忌的亲昵；想起那些个炎热的夏天，女儿即便是热得浑身汗淋淋的，睡觉时，仍要搂着我的脖子才肯睡，醒来后，还要在床上和你腻乎半天。那时的天好蓝，云好白，风好柔。
　　 随着凉台上女儿乖巧可爱的小衣服，渐渐变大、变长，直到有天衣架上撑着她一件件宽大肥硕的校服时，突然发现，女儿长大了，很多事情在变：洗澡忘记内衣裤时，再不肯要我送进去，只能从门缝里塞进去；洗完澡后，不像以前穿着内裤，披着浴巾便昂首挺胸出来了，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始出来；平时换衣服，哪怕是外套，都要将房门紧紧反锁，任何人不得入内。我几次三翻被堵在门外，心里荡漾着惊喜与忧伤，深深感到以往母女亲密无间的亲昵被长大拉开了距离，变得有些拘谨，有些羞涩。许多个夜晚，灯下看书的我，偶尔回头，凝视另一张书桌旁，埋头写作业的她，想象着她的内心世界，想象着其间的五彩斑斓，但是，我却无法进去，真切的探知其中的奥秘。
　　 良久，我的胳膊被枕得酸麻，但我不敢动，怕弄醒她，更怕失掉这一刻的宝贵时光，我知道，像此刻这样搂着她睡觉，她纯真的倚在我怀里的机会，在以后的岁月里，真的不会很多，甚至是不会再有，所以我格外珍惜，特别小心翼翼，像拥着世上最柔最软的宝贝，生怕稍稍一动弹，宝贝就会化掉。
　　 睡意朦胧中，女儿轻轻翻身喊了声“妈妈”，又沉沉睡着了。黑暗中，我拥着她，睁着两只眼睛，想起龙应台在《目送》中那段话：“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的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