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沉重的爱(短篇小说)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桃花的老公放在上班提的包里的六百元钱不见了。她老公叫杨军,一个挺爱折腾的人,做了多次小生意,开饭馆,修船舶,结果都失败了。因为没钱,他对钱看得更紧。他说,我明明记得就是放在那包里,包放在客厅里的。家里只有丈母娘。
桃花跟杨军急眼了,决不相信娘会偷老公的钱。于是俩人私下吵架,当然是在微信上无声地大吵。
你少脱库子放屁!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了?我说的是实情,你接受不了,就可以乱骂我吗?杨军觉得桃花有些不可理喻。
桃花打死不相信那钱是娘偷拿的。她就是不信。于是两个人阴着脸,在手机上发短信,一条又一条,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因没有证据,此事搁置下来了。只是俩口子冷战了一个月。
因为情不联通,爱不在线,一切都是滑稽的表演。不再有交集的两个人,爱做啥就做啥,形同路人,熟视无睹,心中波澜不惊了。桃花娘看在眼里,虽然在他们面前,她仍然笑脸相迎,杨军有时还是表情转换慢半拍,先垮着脸,又瞬间笑,觉得十分搞怪。他不想与桃花闹得太僵,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桃花真的挺伤心的,家里白天就她在家,难道真是她拿了老公的钱吗?她想,把娘接到自己身边,本想让她好好享受晚年。她慢慢教她使用电磁炉,只要她中午能做饭吃,早上和晚上自己下班回家就可以照顾到妈妈。农村的风俗,老人应跟着儿子过的,女儿就给钱给老人用就可以了。现在桃花大哥不愿意,觉得不公平。吵架说娘白生了桃花这个女儿。一年才见一面。桃花却想,娘不在我身边,我每年给她的养老钱比你大哥多几倍。娘的钱都被大哥用了,还反倒过来说风凉话。
如今又出这样的妖蛾子,她怎么开得口去问娘呢?
桃花娘好象啥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她仿佛真不知女儿两口子在闹矛盾。她就这样在桃花家住下了。
她在农村生活习惯了,桃花家的楼房她总是怕怕的,怕把地板弄脏了,坐不知坐哪里,睡不知睡哪里。白天中午睡觉吧,她不睡床上,睡在沙发上。桃花叫她睡床上去,她不愿意。晚上桃花叫她洗澡,她小声嘀咕,又没出汗,洗么子嘛。浪费水,水不是钱买来的吗?娘节约得也太那个了,连洗菜的水要留着洗锅,洗锅水要留着冲厕所。更别说开灯了,只要能摸着不摔跤撞墙,她都不会开灯。
桃花娘一辈子节约惯了,掉在桌上的菜,她要捡起来吃下去。看到别人扔的矿泉水瓶子,她要捡起来堆在阳台上,积少成多后去卖。桃花头疼,因为这些娘的宝贝疙瘩,将阳台弄得乱七八糟。她以为娘没有钱用,每月还从工资里给她八百元,随她怎么用。
桃花想不明白,为啥她有吃有穿,也给她钱用,她偏要这样做呢?不知道好好享受生活呢?一件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桃花每星期洗一次床单。这个周六的晚上,娘和老公在客厅看电视,桃花拉开娘的床单后,看到六百元钱放在棉被下的枕头下压着。当时桃花以为是自己给娘的钱她没用完存在那,可是当她拿起那钱一看时,上面有用铅笔写的“材料款”两字。这钱一定是老公杨军的。杨军做生意的钱和平时零花钱都分开放和用的,桃花的钱不会上面写字。瞬间,桃花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她没支声,装作啥也没看到。她不知娘究竟在做啥。偷拿了老公的钱,又不用,藏在那里面的目的是什么呢?
桃花于是继续做实验。等娘一个人在家时,她也把包包放在客厅里,包里面一般放四五百元零花钱。她走进厕所去,出来看拿着包包就上班。走在外面,她才查看包,包里的钱果真少了三百元。天啊,娘到底怎么了,真的老糊涂了吗?她的心不禁有些凉,有些疼。这世上谁能值得信任啊?连生我养我的娘都不可信。桃花觉得实在堵得慌。伤心的泪不禁落满脸。
为了娘不再偷拿老公的钱,桃花就故意让娘拿自己包的钱,这样总比她偷老公的钱有脸面一些。她就要弄清楚娘偷钱做啥。
可是,后来,桃花在给娘洗床单后,发现棉被下的钱不见了,只有一张汇款单,地址是大哥家的地址。桃花真的心寒了。娘一直偏心,小时候重男轻女,现在大哥对她那样子,不养她,借口说桃花也是她生的,要她住女儿家。可是娘她还在顾着大哥。要不是自己亲娘,换作是婆婆,她一定早跟老公讲开了。可是自己的娘啊,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就是开不了口。她真怀疑自己是娘捡来的孩子。
桃花开始在心里怨恨娘。回家也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做饭,扫地,洗衣,请娘吃饭,开好电视让娘看。脸上的笑容连她自己也觉得假了。
一天上班中,桃花接到电话,说娘在家里摔倒中风了。送到医院抢救,也没抢救过来。她心中的恨在娘猝不及防的离开一下子变得毫无份量。她哭着跑回家,看到娘走得很安详。她只好打电话给大哥。大哥马上坐飞机赶到。
料理娘的后事的花销,没想到大哥争着付费。桃花想,娘在,你不管,现在你花钱也是应该的。现在好了,家终于四分五裂了。想起桃花上中学那阵子,大哥不想让她上学,还出手打她。结婚他没有来喝喜酒,生孩子也没来。她好象就真没有这个哥一样。现在就假装做一次哥样子吧。
桃花大哥说:“妹,坚强起来,有哥就还有家。原来那个家永远在。”
桃花不信,你嘴上说得好听,以前娘在时,你都没把我当个妹,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
桃花大哥还想说服桃花改变态度。他说,过去,我是混蛋,打牌,赌钱,做生意又亏本。但人是会变的,不要用老眼光看我。我们毕竟是同胞兄妹。她大哥仍然用热脸贴桃花的冷屁股,讨好似地说。桃花也没再怼他。心想,你说吧,高兴咋说就咋说,反正我不信。
以后的岁月,桃花清静了,晚饭后,她独自漫步在小清河边。有时感觉头晕,以为是锻炼少了,后来越来越严重,她去医院检查,极度贫血,身体有些器官开始供血不足。
她终于在一次晕倒中住进了医院。她没有把消息告诉大哥,是杨军悄悄打电话说的。因为向来清高的桃花不会向亲人求助。
杨军的广告公司一直亏损经营。桃花想,如果检查出是癌症,就不治了,大不了就死吧,人反正都要死的。她甚至不想去大医院复查。
桃花大哥来看她,带来一张银行卡。他说:“傻丫头,你不要哥了?哥要保护你的。前年,哥做生意经济周转不过来,工人工资发不出,吃饭儿都去用信用卡,也挺过来了。你给妈妈的一万元,让妈妈悄悄寄给我,娘说你不让妹夫知道。叫我以后要记着妹的情,哥记着情呢。我也是A型血,我也可以输给你。娘说,野鸡打得满天飞,家鸡打得团团转。我们不能太冷漠。娘担心妹夫瞎折腾,把钱折腾光了,你没钱用。她还为你存钱在我这儿一万元,说以后给你救急用。”
桃花的眼泪像是从地底被人挖穿的泉水一样。她怎么也不相信,为了自己的孩子,娘不惜故意玷污自己名声。
老公杨军终于长舒一口气。他在微信上写:“我后来还丢了好几次钱,不敢再告诉你了。我怕咱俩吵架,真把家吵没了。”
桃花看着眼前两个自己原先并不看好的男人,突然感动万分。一份沉甸甸的爱化作热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仿佛要洗去这么多年她心中的所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