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晨的诗画
　　
　　 一弯清月，静静地守候着岁尾的夜空。一颗星儿，幸福地守在那玉钩内，让黎明前的夜多了一份遐想和甜蜜。
　　 深冬的晨早，享受这样的画境，有几人能有这样的眼福？虽说冬的梦进入了二九，可寒冷的感觉，似乎飘到了遥远的北极。风儿不肯打扰着清美的童话，也不想把画境卷走。五点多钟，她惦记着那干不完的活便起来了。她没有我这样的闲心和星星月亮对话，而是把头埋在屋里的那堆香菜中。她的心就是那样的执着，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对暗夜的不离不弃，要是多几分童话的快乐就好了。
　　 邻家的灯也亮了起来。我听到了他们到院子里的凌乱脚步，和着窃窃私语。他们也在倒腾着这些香菜。说是农闲时节，咋感觉比农忙的时候还不得清闲，要是像星星月亮那样潇洒地欣赏着万家灯火该多好！或许我们的心就是那样现实，再多的童话也抵不上填饱肚子的粮食。
　　 小小的驻足，内心袅袅升起的浪漫飞扬在夜空，和着远方传来的汽车的轰鸣声，亦如为夜长吟。此时，我多想推开铁门的束缚，走出院门，走到街上。田野被黎明前的夜揽在怀里，静静地看着星火阑珊。那些静默在大自然中的树木衰草，是否像我一样难以入眠？可惜了这份闲心，自己并没有那样潇洒的心境，也没有那多的时间，来倾情星光的嬉戏。回到屋子里，和睡眼惺忪的她，一起盘算着，为了一点小小的收入而努力。
　　 节能灯闪着白色的光悠闲地吊在房顶，看着它学着星星的样子，就是感觉不到它的浪漫。她蓬松着头发，坐在狭窄的屋地上，那双手就像着了魔似的不停地忙活着，片刻不得安闲。我打开屋门，走了进去，她就像没看到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世界也是这样狭窄，拥挤而又忙碌。看得出来，她很满足在般辛苦，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那些美好的爱情传说，此时都与她无关。曾经积淀了多少年光的浪漫，早已退缩到了心内的一角。她的心，被这充满活力的翠绿香菜蘸满了。塑料布内正在逐渐散开着诗画，那些被冻在一起的墨绿香菜，似在沉睡中被温暖浸润地一点点融化，叶片舒展开秋的记忆，仿佛经历了一个季节的变迁。柔软，蓬松，簇簇鲜澄，很快复活成一幅动感的诗画，仿佛是在等待着人们的欣赏和艳羡。
　　 她陶醉着，痴迷了着，把它们当成娇小的孩子，攥在手里，贴在心里……
　　 我也捡拾起了这绿色的诗画，冰凉的。透过手套的阻隔，那种寒气仍能浸透到自己的骨髓里。星星的偷笑，被窗帘挡在外边。时钟的快乐，和着我们干活的声响跳跃着灵动的音符，穿插于黎明的夜空。一片片烂叶在不知不觉中地被揪落了一地。攥在手里的香菜，经过我们的挑拣和摘除，已经变得干干净净，条理分明。把它们放到模子里，用一根红色的绳子捆好，那十足的精气神，就像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孩子一样，真得好让人怜爱。
　　 她陶醉在自己劳动的成果里，仿佛所有的辛苦都被边缘化了。捆好的香菜，被挪到了外间屋。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先前那美好的感觉，被袭来的寒意渐渐所替代。虽然天不是很冷，可长时间地与冰凉的香菜打交道，真得有种寒冷刺骨的感觉。她到外边，把炉子生着了。快乐的火苗舔舐着炉体，哔哔剥剥，像孩子们天真的嬉笑一样释放着快乐。火苗燃烧着激情，升腾着暖气片里水的情歌，恣意地送出了阵阵的暖意，也冲淡了渗入骨髓的寒。
　　 我们还在拍打着绿色的株体，摞下枯黄的情缘，摞下属于黑夜里的分分秒秒。那一捆捆香菜，不知道会带给我们的是什么？除了手掌悄然裂开的小小口子和沾染着绿色的色素外还能有什么？是生活的满足感和安逸感吗？明天的行情，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呢。可她想象不到收香菜时的苛刻，依然沉醉在绿色童话的包围中。那挂在嘴角边的甜甜微笑，就像一位母亲边劳作边看着静夜中的孩子甜甜地入睡似的。
　　 丝缕阳光偷偷钻进了窗帘的缝隙，贴在了墙角上，炕被上，诗意般地微笑着。是她，率先发现了阳光的调皮。索性关上灯，拉开窗帘，把整个房间都让出来，让阳光把这个世界照耀得更加光彩夺目。
　　
　　 ◎麦田里的小花菜
　　
　　 风刮得还是那样肆无忌惮的，携裹着黄沙，迷的人挣不开眼。地里还有些零碎活，用不着起早，待到太阳老高老高时，再去干。风起得早，嘲笑我的慵懒。笑就笑吧，我全然不会在意。
　　 那块地位于村南的河边。地块不大，种的小麦，已到了拔节抽穗的时候。那墨绿色的叶片，和着春风的节奏，欢快地摇摆着身姿，飘逸的情怀，盎然的生机，诠释着春天诗意般的画卷。这是我们劳动的成果，是春天对于我们的心血回报。走进这绿色的情怀里，我们就像麦苗上的那滴晶莹的春露。风来了，麦苗卸下了最后的剔透，将湿润的心蛰伏于黄色的泥土里。风，摇动着麦苗的情思，轻抚着我们的脚面，我们用心感知着那悸动的灵魂。这一刻，就让它们在风儿编织的快乐歌谣中唱出我们共同的心声吧！
　　 我爱这片绿色，爱这片绿色带给我们美的视觉震撼。能在这样的境地中劳作，和着风的鸣响、云的朦胧和太阳略带感伤的情怀，以找回大地赤子般的切切感受，真得是很庆幸的事。已经有些锈迹的锄头嵌进泥土里，干燥的麦地被锄出道道伤口。已经记不起多长时间没用这把锄头了，钝钝的锄尖沾染了记忆的金属红，锄到泥土里，硬硬的土质有时需要回忆才能将野草根铲锄掉。那柄锄头在墙角里呆了将近一年，终于感觉到了时光流逝后的慵懒给自己带来的不适之感了。
　　 哈哈，慵懒的自己，慵懒的锄头。她在另一头，全身贯注地忙碌着，那是跟春天最真挚的对话。锄头扬起了又落下……
　　 那一丛丛有别于麦苗的野蔬，有的叫不上名来，就给它们起了个“小花菜”的统称。这些菜，有的一蓬蓬贴伏于地面上，四散舒缓的叶片，长着锯形的样子，浅绿色的情思铺陈着对春天的淡定和安然。还有的就是长势旺盛的葱绿野菜，已经开了黄色的小花，那美艳虽谈不上什么迷人，却真得不愿意让它们从我们的眼前消失。最讨厌的是那个开着一簇簇白色小花的野菜，不太优雅的叶片支支棱棱，稀稀疏疏，就如同春野上的小丑正跟和太阳做着鬼脸似的。它们隐藏在麦畦里，时而被风吹出了各种姿态，时而又深藏在绿色的田野里，不停地与麦苗争夺着春天布施给田野的阳光雨露。
　　 我们就是来剪除这些丰收路上的余孽。这是我们农人每年必须干的事，无论美丑，只要是阻挡了庄稼的丰收，都要除掉。这些悲哀的可怜的小生命，或许匆匆的一个回眸，它们的灵魂就将游弋到了另一个世界中去了。可是，这是我们必须这样做的。不过，不久的将来，那些残存在地里的根系，还会滋生出它们的另一番鲜嫩。风儿吹起了被锄铲过后的蔬菜，就像游魂一样在田野间飞舞，飞过麦田，飞过树的罅隙，飞到东边的河床里。这些无助的、蔫蔫的野菜，即使落在河床里，也找不到曾经的流水，找不到能够洗润它们灵魂的最好救赎。
　　 我们还在进行着自己的劳动，没有心思顾及它们的那些感受。麦苗在风中依旧那样富有魅力，而锄头被土一次次摩擦后也变得锃亮起来。锄头上的那点锈迹，残存在泥土中，也算是留给大地的一点交代吧！
　　 一个孤独的身影，穿过那条无水河，慢慢靠近，走过来，那是我们庄里的一个本家的人。他来到我们的地边，边看我们干活，边拉着家常。他的兴奋劲就像滚动在眼前的麦浪，其实，他经历了半辈子，一直就是独身一人。我们放下手中的活，同他聊了起来。一个没儿没女的人，多像被岁月剪除在幸福之外而随风飘零的野蔬。虽然他像我们一样同样用灿然的笑脸面对每一个人，然而，当他独对清寂的房屋时，内心的感受又会怎么样呢？
　　 我们还在用力铲锄着，拔着麦地里的小花菜。谁会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麦地里那株飘零到远方而被剪除的小花菜呢？就像那个本家的他，还有芸芸众生中正在像我一样铲锄小花菜的人，其实，都在走向那个时间的边缘。
　　 那人走了，顺着田间小路，顺着麦田间的罅隙一直向前。前面的路，或许会有一个别样的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