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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指舞长空】熄灭(39-40)


作者:牧二 进士,8149.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42发表时间:2010-01-15 17:48:05
摘要:不出所料,胡风两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告诉她,他们想邀她一起去炒云省的白糖期货。胡风是这样说的,那是一地方性的小盘子,一个亿就能抬到天上去,而利润呢?用不了两个月,至少可以赚两个亿。她完全不懂期货为何物,可她明白,他们要做的其实就是操纵市场。操纵市场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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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三上午九点,家伦拎着大包小包,如约赶到冷霞家里。这是第一次拜见未来的岳母,他很郑重,事先反复思量过。譬如该买什么礼物?是否送礼金?该穿什么衣服?是否开车?……等等。他考虑得最多的还是开不开车。开车,显然要气派得多,可第一次上门就开着一辆奔驰过去,是否会让老人家感到压抑?再说啦,她们的邻居会怎么想?经过反复权衡,他定了下来,为老人家买了一套珍珠首饰和一些食品,然后打的过去。
   走进楼梯间后,他感到眼前一暗,心也随之一沉。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他想起养父母乡下的那套老式的木板瓦房。是哪,过两天一定得抽空回去看看。养父不在了,他又没回去,娘和家宽肯定会感到冷清的。他带着一种被自己的孝心感动了的心情敲开了冷霞家的前门。他感到眼前一亮。是冷霞自己来开的门,他最初以为是看到她的缘故,随后,他就留意到了新粉刷过的墙壁。显然,这个贫寒之家为他的到来做过一番努力,他再次被感动了。他恭敬地走到岳母跟前,轻声说道:伯母,给您拜年!祝您新年身体安康!
   啊……伯母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呆住了。
   妈,这是家伦。冷霞注意到了妈妈的失态,轻声提醒道。
   啊,家伦……家伦,新年好!请坐。吃过早餐了吧?
   吃过了。您呢?
   也吃过了。来,吃点水果吧。待家伦在木沙发上落座后,伯母伸出枯瘦的手从水果盘里抓起一个蛇果,送到家伦手里。
   她很正常,刚吃过药呢。冷霞注视着妈妈的动作,愉快地加入了闲聊。不一会,她留意到了家伦的拘谨,便起身打开了电视。边看电视边聊,气氛便融洽得多了。可再过一会,她发现母亲时不时地盯着家伦看。好像……好像不是丈母娘看郎,而是……而是什么呢?像是女人看情郎的眼光。冷霞骤然紧张起来。母亲的病是由她不幸的婚姻引起的,也就是说,与男女关系相关,可吃了药,应该没事的吧。她不安地站起身说,到我房间去看一看吧。妈,您去厨房看一看,好吗?
   时间还早着呢,别急。呆会我来做吧,别辛苦伯母啦。家伦不知底细,体贴地说道。
   不。你第一次上门,怎能让你进厨房呢,还是妈去做吧。
   第一次上门……第一次上门……母亲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突然把头转向家伦,用冷厉地语调问道:你说,你姓什么?
   我……我姓……我姓虞。家伦慌乱地答道,随后,他不安地站起身来。
   姓虞,不是姓郭?姓虞,不是姓郭?
   妈,您怎么哪?家伦是姓虞,这还能有假吗。
   哈哈,这还能有假吗?哈哈哈,这怎么就不会有假?母亲陡然亢奋起来,大声嚷道:这个世界从来就没什么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情是假的,爱是假的,结婚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假中有真,真中有假,假即是真,真即是假,假作真来真亦假。全他妈的是假的。你,狗东西!说到激愤处,母亲霍地站起身来,指着家伦的鼻梁骂道:你也是假的。明明姓郭,偏要说什么姓虞。霞儿呀,他在骗你呢。他要骗你跟他睡觉呢。睡完觉,他就再也不会理你了。狗杂种!你不就是想睡觉吗?来,来,你来和我睡,别害霞儿。来呀,狗杂种!
   在妈妈打出那一长串哈哈的时候,冷霞就知道要坏事了,可她毫无办法。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在那一瞬间,她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一了百了。稍后,她想起了观世音的治病真言,便像往常那样扣住手指,默默地念叨起来。唵吡噜啦哜……以往在母亲发病的时候她就试过,究竟有效无效她也不清楚,她只是习惯了这种方式。不一会,她感到纷乱的思绪平复了,同时,她觉察到母亲的吵闹出现了一丝间隙。她清楚,这是制止母亲进一步胡闹的最佳时机。她啪地一掌拍在茶几上,陡然站起身来吼道:
   再闹!再闹就把你送到康复医院去!!
   一时间,强大的声波在狭小的室内回荡着,家伦和伯母同时怔住了。此前,家伦一直站在原地,像一个正在接受审判的犯人,张开双手,哈着腰,脸上露出手足无措的尴尬神情。过一会,他似乎明白了他是无罪的,可他仍然不知道他该怎么做。他挺直身子,看一看正在客厅中央手舞足蹈的伯母,再看一看绝望地闭着眼睛的冷霞,感到心脏部位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稍后,他就听到了冷霞那声怒吼。他茫然地眨眨眼睛,然后懵里懵懂地看着怒容满面的冷霞,虔敬地等着她的下文。
   服过镇静剂后,伯母安静了下来。她蜷缩在沙发上,两只眼睛骨碌骨碌地在冷霞和家伦两人脸上来回梭巡,像是一只被困在捕鼠器里的老鼠。很明显,她怕进康复医院。可不把她送进医院,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冷霞知道,只要不再受到新的刺激,按时服药,其实不必送她去医院。可问题是,她无法确认哪些东西可能对她形成新的刺激。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究竟是什么使她陡然狂性大发呢?冷霞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当时的情形,却一无所获。她抬起头来探询地看了看家伦,家伦摇了摇头,然后把嘴向厨房那边努了努。冷霞想了想,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两人一先一后地进了厨房。
   伯母的……有病,还是送她去医院吧。
   对不起,家伦。我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她……她很早以前就得了这种病,平时靠药物控制着。我一直没对你说。我……
   啊,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不过,还是送她去医院吧。至于……至于医疗费用,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谢谢你!不过,也不全是钱的问题。你不知道……要是有办法,我是绝对不会送她进医院去的,那里……再说啦,她也不想去。说着说着,冷霞的眼圈就红了。可……好吧,就按你说的做。谢谢你!
   重新回到客厅后,冷霞给妈妈削了一只蛇果。妈妈拿到手里看了看,轻轻地咬了一口,又举到眼前看了看,随后,两行热泪涮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觉察到了,用另一只手擦擦眼睛,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苹果。不一会,她就吃完了。她再次擦擦眼睛,然后柔声对冷霞说,霞儿,你不是要送我去康复医院吗?现在就走吧。
   39
   在医院住了不到三天,武青青就坚持出了院。医院已经确诊,她患的是重感冒,而不是非典。可她还是感到很虚弱,没办法,只好在家里办公。在家里办公其实没什么不方便的,一切都可以用电话联系,一切都可以用电话控制。可她总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离开了熟悉的办公室,公司便不再是她的公司,员工也不再是她的员工。每天除了打一个小时的吊针,其余时间她总是焦躁不安地在室内踱来踱去,像是一个无所依附的幽灵,或者一根飘浮的水藻。她总担心公司会出问题,一会想起这个部门,一会想起另一个部门,一惊一乍的。其实会出什么问题呢?年关过了,一切又重头开始,实质上只存在一个问题:如何开辟更广泛的财源。单从这方面来讲,情况和往年也差不多。因为新的工程项目已经拿了下来,只等办齐手续就可以开工了,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她总感到会出事。也许,真正值得担忧的不是公司,而是家里的几个人吧。出过那次车祸后,周香在家里呆了三天,然后就很少着家了,每次回来又总是醉醺醺的。家伦表面上还是老样子,出门前总会到她的房间里来,说妈,我上班去了,您好好休息。晚上回来后也总会再来说一次,妈,我下班了,您好些了吧。可她看得出来,他的心也不在家里。究竟在哪呢?她只能猜想,他在谈恋爱呢。谈恋爱是好事啊,可每次问他他又不承认。有时候,她很怀疑他不是她的儿子。按理说,既然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至少在某些方面该有她的影子吧,可她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还怀疑他早晚来探望她的诚意。家伦那套做法也委实太像是虚伪的小人行径了。相对而言,倒是老废物还像往常一样不冷不热的。她当然也不满意。可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她不能奢望他陡然转性,对她重新热乎起来;实际上倘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感到毛骨悚然的。可这一切并无怪异之处,究竟会出什么事呢?后来,她终于想到了大年三十皇冠餐厅总经理给她跪的那一膝上。那一膝意味着什么呢?很简单,意味着对金钱的屈服,或者,就当是拜年吧。可她总感觉有点可疑。拜年是初一的事啊,哪有年三十就拜年的呢。这么一想,她便觉得那一膝不是新年的祝福,而是送终的诅咒。餐厅总经理会有意诅咒她吗?当然不会。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那是一股邪气。是的,确实有股邪气降临她家里,左冲右撞,制造着种种不如人意的事端,诸如周香遭遇车祸、她自己无端得重感冒,等等。那么,那股邪气是从哪儿来的呢?她径直想到了家伦身上。是的,家里过去一直平安无事,家伦来后就祸端百出,说明她过去的判断没错:家伦就是她的灾星。过去是,现在是,将来……她是否应该继续把这颗灾星留在家里?不留,又该怎么做呢?当然只有赶走一途了。可她真的能赶走他吗?从操作层面来看是简单易行的,比方说,去医院做亲子鉴定,反证他不是她的儿子。可问题是那个负心人会怎么想?一旦把家伦赶走,他会怎么待她?她明白了,她其实根本无法把家伦赶走,因为赶走他也就赶走了情人。想到这一层,武青青很悲哀。争来争去,她——武青青这个女强人归根结底仍然是男人的附庸,尽管表面上八面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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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八上午,家里来了两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胡风和马鸣。胡风人如其名,身形剽悍如远古胡人,思想敏捷如大漠狂风,而行动呢,却极其谦谨合礼。马鸣则人与名大异其趣,身形矮胖如猪,说话声暗如牛。两人都是她少年时代的同学,又是一同插过队的知青,一向处得很融洽,只是回城后各干各的,很少往来。两天前,他们从另外一位朋友那里得知她生病了,特地来看一看。落座前胡风说明了来意,并献上了捧在手里的康乃馨。武青青嘻笑颜开地一边接过花篮,一边吩咐保姆倒茶。随后,三人便热烈地聊了起来。
   不一会,胡风提到了小学时的一件事;某天做完课间操后,他注意到她走到操场南边的那棵大树旁,很敏捷地一纵,就抓住了一根粗大的树枝,然后腾身一荡,就松开手用脚勾住树枝,把自己倒挂了起来。啧啧啧,多么轻盈多么敏捷多么勇敢啊!他敢打赌,从未有男生敢那么做。他想,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他曾经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女生作过他的——同学。他深情的回忆不仅感动了武青青,也打动了马鸣,他谈起了二十多年前他们在生产队里过年时的情景。还记得吗,——他说,那天他们凑钱买了几斤猪肉,在那间农舍的堂屋里用一只大吊锅煮上,还没怎么喝酒,肉就只剩小半锅了。怎么办呢?青青说,七妈菜园有大白菜,我们去偷几棵来吧。于是,他们便踩着齐腰深的积雪,偷偷溜进七妈家菜园子里,每人拔一棵大白菜就跑。那天晚上,他们一边吃着肥猪肉下大白菜一边喝酒,困了的,就上床去睡,剩下的,继续喝,到第二天醒来后一看,原来七个人都睡在一张床上,像是一窝小猪一样。啊,多么纯洁的岁月呀!
   是呀,那时候我们也不小了,可没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武青青附和道。她想起了一个件事:正是在那个如此纯洁的夜晚,另一张床上,她和那个负心人第一次做了爱,事后,他们害怕其他人发现他们的秘密,才爬到那张已经窝了五只小猪的床上去的。
   她开始回忆另外一些往昔生活的细节。说着说着,她猛然意识到,她和那个负心人的爱情其实只是偶然的结晶。当时大家都喝醉了,其他人胡里胡涂地爬到了一张床上,她和他碰巧爬到了另一张床上,醒来后就发生了那件事,要是当时和她爬到同一张床上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比方说是胡风,那件事是否也会发生呢?年深月久,她已无从定论。可眼下,她看着已届天命之年却依然剽悍如昔的胡风,心旌突然摇荡起来。她直勾勾地盯着胡风,突然出其不意地问道:哥们今天过来不会只是为了看我这么简单吧?
   送走客人后,武青青在花园里散了一会步,然后脱掉厚厚的毛衣,走到园角那棵高大的香樟树下,在石墩上坐下。近处,早春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下来,在草坪上秀出一个一个五彩的光斑;远处,波光鳞鳞的潇江在两岸高大的楼群夹峙下静静地向北流去,像一条银光闪烁的丝带。她漫不经心地浏觅着,不一会,思绪便集中到了胡风刚才提到了那件事上。
   不出所料,胡风两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告诉她,他们想邀她一起去炒云省的白糖期货。胡风是这样说的,那是一地方性的小盘子,一个亿就能抬到天上去,而利润呢?用不了两个月,至少可以赚两个亿。她完全不懂期货为何物,可她明白,他们要做的其实就是操纵市场。操纵市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起了她看过一些影视剧和报刊报导,知道那是一种风险极高的行当,没有胡风讲的那么简单。当然,和她眼下经营的业务也不同,相对而言,她现在经营的业务实质上是吃官饭,几乎不存在风险——她就是这样看的。可是,假如两个月确实可以赚两个亿,她是否应该因为畏惧风险而放弃呢?
   她朦胧意识到,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而且是一个从根本上改变她处境的机会。她其实一直是那个负心人的附庸,而维系他们的并不是所谓爱情,而是他们的儿子——她的灾星。换言之,她所倚靠的实质上是一颗灾星,可以想见,她的未来将是一场没完没了的灾难。她当然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成一场灾难,可要是不能杀出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血路来,她将永远无法真正地独立。很明显,炒期货确实存在极大的风险,可有弊必有利,炒期货的利就在于,它是一种依赖宠大的资金和雄厚的技术力量对市场的自主操纵行为,无须假借其他人的力量,因此,它实质上是一门独立性很强的行当。可以想象,要是能挤身其间,她将彻底脱离那个负心人的势力范围,进而摆脱家伦这颗灾星。如此一来,她的未来将变成一种可以由自己掌控的东西。女人自己掌握自已的命运,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为什么她还是犹豫不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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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什么是男女之情?辜负还是怀疑?依靠还是信任?在这一场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中,看着冷霞妈妈,看着武青青,她们不都是因为男女之情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吗?故事精彩,一波三折,回味无穷,推荐!——樱之信【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00152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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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樱之信        2010-01-15 17:48:20
  什么是男女之情?辜负还是怀疑?依靠还是信任?在这一场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中,看着冷霞妈妈,看着武青青,她们不都是因为男女之情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吗?故事精彩,一波三折,回味无穷
即使502变成520也粘合不了我破碎的心......
2 楼        文友:樱之信        2010-01-15 17:49:59
  武青青和那个负心人,真算是阴差阳错,哎,有点惋惜...
即使502变成520也粘合不了我破碎的心......
3 楼        文友:牧二        2010-01-18 19:58:42
  谢谢樱之信编辑的赏识!
江建秋,笔名牧二,六二年出生于湖南汉寿县,06年毕业于毛泽东文学院,现为湖南省作协会员,《长篇小说》杂志社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欲海逍遥》、《熄灭》和《浪荡商人》三部,中短篇小说三十余部,散杂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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