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卖菜
　　
　　
　　
　　 连忠照
　　
　　
　　
　　 这天是个集日，母亲又到小城卖菜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还没有回来，我就拄着拐杖上街去寻找。
　　
　　 集日的小城，四邻八乡的农民和附近煤矿的职工，都赶了过来。那些卖服装、布匹、鞋帽、日用化妆品、蔬菜、水果、土特产的摊位，一街两行，摆了整整四条街。街上人如潮涌，偶尔有一辆小汽车误撞进这几条街，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堵得寸步难行。小贩们那些一个比一个响亮的扩音喇叭声，把人震得五脏六腑都怦怦直跳。
　　
　　 菜市在临近居民小区的小街上。那些从外地赶来的菜农和菜贩，开来一辆辆农用车，上边是堆得如山一样高的蔬菜。他们把车停在街边，就在车下摆上一张张钢丝床，把菜放在上边推销起来。数不清的人们，拥挤着，争相购买那些大路的蔬菜——莲花白、大白菜、芹菜、胡萝卜。不时有人喊了起来：原来有人被别人踩着了脚。
　　
　　 我在人群里身不由己被推着向前走去。好大一会，才走到摆放本地蔬菜的地方。因为买菜的人都挤到那些外地菜贩那里，这里显得冷清，那些卖菜的大叔大婶，都睁着急切的眼睛，只要看到有人停下，就赶忙向人家介绍自己的蔬菜。可是，行人们只是摇摇头，慢慢地向前走去，留下一声失望的叹息。
　　
　　 母亲的菜，就放在别人摊子的一角，她人却躲在旁边。虽然今天是集日，城管是不管这些摆摊的，她还是怯怯的。看见我过来，母亲才走出来。我忙问：“菜卖了多少？”母亲有些难为情地说：“今不好卖，才卖了三块五毛钱……”说着伸开攥得紧紧的手掌，露出当中那一卷零散的票子。我心里一酸，看着地下剩下的那十几把小青菜说：“算了，咱不卖了，回家去……”
　　
　　 母亲却说：“不急，你先回去，我再等一下……”
　　
　　 我只得独自回家。一路上，却忍不住泪水溢满眼眶。作为母亲的独生儿子，我从小就患了骨髓炎致残了，父母从来就没敢指望，我能够给他们养老，倒是他们，一直要为我操心，担心我的生活过不下去。后来我结婚，妻子也是残疾人，我们生活很困难。父母就经常来城里，帮我们做事，实指望能帮我们多攒一点钱，万一有一天我不能做事了，也好维持生活。谁知道，绳就偏偏从细处断了，一夜间，市场拆迁，我们失去谋生的门市，也失去生活来源。紧跟着，我的病情又恶化了，然后又离了婚。我一直不敢告诉父母我离婚的事。因为没有钱买药，为了治我的病，母亲常常跪在山坡路旁，为我采些草药，勉强控制我的病情。要么就挖点野菜并带一点自己种的青菜，拿到集上卖点钱，指望能帮助我解决一点生活问题。
　　
　　 下午，母亲回来，菜还是没有卖完，她就说：“剩下几把，就自己吃算了。”
　　
　　 我只是催促母亲快点吃饭。饭后，母亲说：“我回去了。”我有些不放心地说：“你拿的钱够坐车么？”
　　
　　 母亲却从兜里拿出那一卷零钱，塞到我手里说：“这些钱你拿着，我不坐车，从山上那条路上走回去呀……”
　　
　　 说着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自责,我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我不仅不能为花甲年龄的父母做些什么，不能让他们过一个安稳的晚年，甚至，在年轻人也是安步当车的年代，还让他们为了节省一点钱供我生活，独自攀登那山间的羊肠小道。我知道，我这一辈子，真的欠了他们很多，永远也无法还清！
　　
　　 我的母亲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