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我是照例会去老家上坟的。但自从父亲离去后，清明上坟便会多出一份别样的感叹来。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性格开朗，从我记事起，一直到父亲走完71岁的人生，他都忠实地和母亲一道陪着老家的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他健壮的身体，谁都没有料到他会离我们而去。
　　 现在想起来，其实父亲离我们而去应该是有预兆的。首先，从来不曾留胡须的父亲那年竟然开始留胡子了，洁白的寸把长的胡须格外显眼，我多次想让父亲剃掉，但父亲总是不肯。另外，一向不紧不慢的父亲，那年的农事抓得特别紧，在别人还在农田里忙活的时候，父亲的农事已经基本做完了。
　　 父亲的病来的有些突然，那天晚上，熟睡中的我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父亲突然肚子剧痛，正在被人用车送往县上的医院。我曾天真地以为父亲只不过是普通的胃疼或阑尾炎发作之类的小病而已，可是等我们几经折腾，在县上、省上多次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们都傻眼了。父亲的病竟然超出我们的想象，看着我们凄苦的神情，被病痛折磨的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竟然挤出一丝笑，然后平静地说：生死轮回，这是命，还是回家吧！
　　 父亲是农民，读的书并不多，但父亲的话却扯得我心疼！
　　 回到家的父亲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悲观，知道时日不多，于是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他说，我们这些年轻人多年在外，根本不知道乡俗，特别是殡葬中的一些环节更是知之甚少。父亲虽然被病疼折磨的虚弱，但讲得很细，那神情好像是讲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每每于此，我都会紧紧攥着父亲瘦骨嶙峋的手，静静地听，默默地流泪。
　　 父亲患病期间，很多亲戚闻讯前来探望，只要有人来，瘦弱的父亲都会强打精神寒暄上几句，说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粮食收成——那是一个农民，我憨实的父亲唯一能值得炫耀的东西！说到高兴处，还会伸出手来比划几下，让一旁陪同的我们不得不转过身擦去浸满眼眶的泪水。诚然，父亲也有烦躁的时候，特别是止疼药效刚过，疼痛难忍的父亲脾气会突然乖戾起来，让我们不停地揉搓他的肚子，还有仅剩皮包骨的身子。一旦疼止住，便又唉声叹气懊悔起来。他说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他本想还要在平整的歇地里种许多新品种土豆，趁着土豆价格逐年上涨的好势头多攒几个钱，还想看到孙子考上大学，娶上媳妇，最好是能抱上重孙……每次说到最后，他都会长叹一声，然后闭上眼睛，很长时间不再言语。虽然父亲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从他湿润的眼角中，我还是读懂了他的心声——生离死别，没有一个人能够面对离开亲人而泰然处之。而我能做的，只能是找来最好的止疼药，让他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少受一些病疼的折磨。
　　 父亲的病情一直不太稳定，很多探望父亲的人背地里都说，父亲的日子不多了，但让我们都意外的是他竟然挺过了一个月，而且更让我们意外的是很少进食的父亲在一个月后竟然开始能少量的吃几口了。看着病情缓解的父亲，我抽空去县上处理一些紧要的事情，但仅仅三天，我的父亲便要离我而去了。
　　 我清晰的记得，那是2015年2月3日，农历腊月十五早上五点，我被电话吵醒，病中的父亲在电话中虚弱的说：我把衣服穿上了，我想见你！我内心一怔，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我强忍住悲痛说：爸爸，你等等我，我这就来看你！那天下雪，路滑，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搭乘班车回家。10点钟，我终于看到了父亲，瘦骨嶙峋的，蜷缩在土炕上，看到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母亲、哥嫂、我和妻都守候在父亲的身边，父亲拉着我和哥哥的手，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用虚弱的口吻唠唠叨叨地说着许多好不相连的事情，有牵挂、有嘱托，看着我们泪涟涟的样子，反而安慰我们不要悲伤，每个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说实话，那是父亲病后最有光彩的时间，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吧！
　　 12点30分，父亲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我能触摸的只有微弱的呼吸还有逐渐冰凉的手脚！我们开始整理父亲穿的老衣，一旁的长辈再三叮嘱，亲人走的时候不能哭出声，我只能遵循旧俗，但内心早已哭成了河！
　　 1点55分，我的父亲！疼我的父亲！劳累一生的父亲安详地走了！看着他安详的遗容，我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是的，父亲走了，但也从病痛中解脱了，要知道，对于一个被病痛折磨的老人来说，安静地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父亲去世到出殡一共十来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守候在灵柩旁，默默注视着水晶棺里的父亲。父亲生前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他总能静静地睡一会了。
　　 有人说时间是治疗悲伤最好的药，但我却不能忘却。很多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不时浮现出父亲临走时慈祥的笑容，我知道，这是步入天国的父亲在护佑着我们，因为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只要儿女过得好，他就快乐了！
　　 清明节到了，我却再也触摸不到父亲的音容笑貌了，思绪夹杂着浓浓的悲伤，而我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他在天国过得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