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没鼻子的牛(散文)
当父亲把没鼻子的牛牵到母亲面前。一向能干的母亲犯傻了:“这叫我怎么养呢?”
当年,由于母亲长年卧病,家里早已家徒四壁!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天还在耕地的大黑牛,今早就命丧黄泉。我看见父亲提了提牛绳,拍了拍牛头,断定没气了,一向痛而不言的父亲蹲在了墙角一言不发,其实,他的眼里有泪光在闪动。惊而不乱的母亲,这次终于哭出了声,她久病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晃了晃,我怯怯地跑过去,抱住了母亲,母亲也抱住了我,我瞪着一双惊悚的眼睛,望了望父亲,望了望母亲,再望了望躺在牛圈里那一动不动的大黑牛,我也跟着哭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九八三年,我家盖房子,泥工正在把最后的那个砖垒上,把最后的那片瓦添上,木工忙着拆桥架。盖房的几个月里,每天都有几十个人挑砖拣瓦,担泥和沙,母亲要张罗一日三餐,每餐都是几桌客人吃饭,时不时的还要出去张罗其它事情。妇女主任跟前跟后说服母亲去做绝育手术,也不能怪她,毕竟是上面政策。盖房的老师傅一撤,没容母亲休息一天,便来到了乡里卫生院……不知是母亲近几个月太累,太操劳,还是手术失误?自那以后,母亲便卧床不起,再见时,一向精明能干,走路带风的母亲,却消瘦干瘪,声音暗淡!父亲早出晚归地侍候着母亲,家里医院两地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开朗的父亲,不怎么说话了,总是默默地做着事情,盼望着母亲早日康复,也早日摆脱家贫如洗的现状!
牛市上的人,真多呀!热闹非凡。牛也真多呀!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牛贩子扯着嗓子喊价,口沫四溅。父亲在牛市上来回打转,看看这头,摸摸那头,哪头都好,哪头都帅,摸摸腰包,囊中羞涩!父亲默默地走开了。
眼看就要散圩了,各种牛儿陆续找到了新的主人,牛贩子鼓囊着腰包,满意的散去,买牛的老农牵着自己中意的新牛打着把式往回家的路赶。父亲还在转圈,期盼有更便宜的头儿出现。
集市东边,蹲着一老者,也许是他的牛无人问津,他扫兴而蹲吧?父亲走过去,“你这牛怎么卖?”看有人问价,老者慌忙站起:“便宜,只需120元,你带走。”“它鼻子怎么了?”父亲好奇地问。“放心,是好牛,小的时候没人照看,经常犯事,过早拴上了牛绳,扯来扯去,扯得鼻子没了,绝对好牛。”说话间,拍了拍牛屁股,牛,闻讯弹跳了一下,继续低下牛头,好像不好意思,生怕别人看见它的牛脸。父亲围着没鼻子牛绕了一圈,老者和着:“绝对好牛,你买了回家放心养,老吃草,什么草都吃,保证不出一个月膘肥体壮,准能下地干活。”老者把胸脯拍得倍响。“90,可否?现在带走。”“加点,说句实话,亏死了。”“一百元。”“好嘞,成交。”
一百元,父亲把没鼻子牛,牵到了母亲的面前。
没鼻子牛浑身长满了虱子,瘦骨嶙峋,全身牛毛打着结,招惹着蚊绳跟着飞,看着就剩下两只耳朵晃呀晃,牛尾巴无力地来回摇呀摇。不一会儿工夫,父亲领着没鼻子的牛回来的消息不翼而飞,全村传得沸沸扬扬,母亲更难过了:“叫我怎么养呀!到时又死了,怎么办呀?”母亲的两道弯弯的眉毛锁得更紧了!三爷爷得知父亲领了一头没鼻子的牛回来,赶忙跑来关心。围着牛绕了一圈,拍了拍牛背:“没事,禾妹子,这头牛是没养好,除了没鼻子以外,其它没什么毛病,耐心养一段时间,是头好牛。”不知三爷爷真的认为是头好牛,还是在安慰母亲?母亲听了三爷爷的话,将信将疑的没有说话了,毕竟这头买回来了,毕竟这头牛便宜。
母亲害怕这头没鼻子的牛会走了先前那头大黑牛的老路,生怕会有什么闪失,格外的小心翼翼!在那以后,母亲上山割芦苇的画面却从此刻在了我的脑海。
我清楚的记得,那年的冬季,尤其的长,霜,打了一层又一层。田埂上的青草早已枯萎了,牛儿早已弹尽粮绝。母亲拖着没有完全康复的病体,每天拿着镰刀,很早就出了门,迎着呼呼的北风,爬上了高高的山岗,踮起脚尖,割那刚刚崭露头角的芦苇。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知道,芦苇看似翠绿娇嫩,但两边像一把锯子,总能把母亲的手划得鲜血直流……
没鼻子牛身上的虱子肆无忌惮地吮吸着牛血,母亲特意赶了十几里山路,跑到乡里买了一把蓖梳,一遍一遍地梳着牛毛,把虱子一只一只的处理,慢慢的,牛毛不那么卷了,牛头也不那么低了,一直暗淡的牛眼,此时泛着光,偶尔也会抬起牛头观看四周的风景……
没鼻子牛应了老者的那句话,出落的膘肥体壮!父亲牵着牛绳,带着牛儿下地了。母亲紧锁的眉毛终于舒展了!
感谢您投稿柳岸,祝福写作快乐,再创佳品!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