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那年丁香】官帽峰(小说)
晨起,推开所住农家乐的窗户,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感觉便欣喜起来,这山里与我所住的城市简直就是两个天地而不可同语。虎札岭的天空竟湛蓝的像一幅图画,心里便暗暗称幸,急急的唤着爱人薇奕按计划进山游玩,去游览虎札岭著名景点一一官帽峰。
沿一条山间小道上山,但见道路两旁草密树茂,遮天蔽日,深涧雾罩,幽谷奏乐。我与薇奕相互搀扶,踏着铺满树叶、青苔的石阶拾步而上,一路上小心翼翼。环顾前后,甚觉诧异,但见千年古树耸天,枝梢交错盘绕,千姿百态,眼所及之处却见树不见人。风儿拂过,缓慢庞然的沙沙声由头顶传来,驻步听来,倒有读诗吟曲的感觉。
“哎呀!”薇奕尖叫着,心如鹿撞,身子陡的向我靠了过来。
“怎么了?”我急忙拽紧薇奕,握住了她浸着汗水的手。
“松鼠。”声音颤颤地。果然,顺着薇奕手所指的方向,一个小家伙端端的卧在树干上。绿叶的笼罩下,彰显一身灰褐色油光的毛,嵌着一对发光的眼睛,小家伙一点也不怯生的直视着我们,似乎在疑惑、质疑我们为什么闯入了它平静的世界。我兴奋的举起手中的柺杖,慢慢向它靠拢,松鼠十分警觉,一个跳跃,瞬间,便逃离了我们的视野,消失在茫茫的绿荫中。
“这小家伙倒警觉,像你一样敏捷。”我嬉笑着。
“好像下雨了。”薇奕抬起头。
我仰起头,细细的雨丝从密密的树枝间飘然而下。“你对自然界的事物总是很敏感的。”我扭着头夸着薇奕。
“没事。山里随便飘来一片云,就要显摆一下它存在的价值。”我轻松的说着。
我的话音未落,雨却似和我作对般的越下越大了。适才晴朗的天空,此刻灰蒙蒙的,像挂上一层厚厚的帘,雨下得很纤巧,极秀气,我的脸上、手上便感觉到几滴冰凉。雨轻轻落在叶上,像送上的亲吻。叶子颤颤几下,快活的舞蹈着,瞬间又羞涩的扭动纤细的身子,那雨水便滑落下来。空气极洁净,清新,大口的吸进去,唇齿间竟充斥着甜甜的味道。
雨越来越密集,心里便有些慌乱。
我和薇奕不再说话,脚下加快了步子。顶着雨,走过一段陡峭的上坡路,山脚转弯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雨棚。不大的雨棚下摆放着几张方桌,围着一些矮矮的凳子,雨棚边上是一张长长的板桌,上面放着一叠叠的雨衣、瓶装水和当地叫不上名的山货。一张黝黑脸庞,五十来岁的山民站在桌子旁,看到我们冒着雨艰难的走上来,便不失时机地操着一口的地方腔调,对着我们吆喝起来。
“来,来看看喽。弄两件现成雨衣披上,路还远着呐。”
听着山民吆喝,我感到纳闷,他像早知道天要下雨似得,在这里静候着你上门。桌子旁已经围着几个游客,一边议论,一边不停翻动着雨衣。我和薇奕相视一笑,前面的客人已经谈好了价格,我们便搭车买了两件,我为自己取了一件黄色的,山民盯着薇奕看了一眼,拿起一件雨衣说:“你穿这件粉色的,漂亮,能年轻十岁。听俺的,保准没错。”
薇奕看着我,犹豫着。我笑了,朝她点点头,“再小十岁,我就可以把你放在包包里抱着了。”
“滚。”薇奕接过雨衣来到棚子下为自己穿上。
果然,在这绿色丛中,这朵粉红把人衬托得格外的靓丽,这雨似乎也雅致了些。
“一会到了林子中间,当心山妖把俺的美女掠了去。”
“有你在,我才不管呢!”
沿着山路被雨水冲洗的石台阶,我们又走了半个时辰,雨竟歇息了。眼前身后是一条曲折蜿蜒的山路,周围的树木经过这场初夏小雨的洗礼,景色更加的青翠悦目。前前后后都是绿色的树,整个身子似乎都被树包裹了,自己也成了一棵树。叫不上名的树枝、翠叶上沾满水珠,神态妩媚动人,地面上绿草茵茵,泛着阵阵幽香。此情此景,竟令我如梦如幻,自己似曾来过似得。
“薇奕,薇奕,你快看。”我惊喜的喊起来。只见幽静的丛林中间,竟飘起一层层乳白色的云雾,这云雾似淡淡的柔纱在苍翠欲滴的林中绕来绕去,忽上忽下,似仙女般若隐若现,疏密有致。
“你看这景致像什么?”
“极像一幅水墨山林画。好美啊!”是的,这场不期而遇的夏雨,把眼前这山中景色装扮得妖娆而迷人。此刻,我已没有了适才的沮丧,反而庆幸自己赶上了这场山雨,才让我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山林美景。
“雨歇了,咱们也歇会儿?眼幸福了,腿受累了。”我看着旁边有些疲惫的薇奕关心的问道。
“确实走不动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来到路边两棵油松树旁,这油松一棵粗一些,约能揽抱,一棵略细些。两棵树紧挨着,一样的挺拔,不可思议的是一米以上的树身却紧紧缠绕在一起,相依相偎,亲密无间,想它们一起晨观日出,晚看夕照,不离不弃,也不知这样过了多少年了。心里不住的感叹着,这树也是极有灵性,有情有义的。
我指着油松树下的一块石头,笑嘻嘻地说:“就那里了。”
已经走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身体也有些累了,便也顾不了许多,与薇奕和着雨衣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头上,靠着树干,畅快的呼吸着这山林的气息,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薇奕则把头倚在我的肩膀上,把雨衣帽檐向下拉了拉,也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这场不期而遇的山雨淅淅吧,四周山林十分的静谧,静谧的令人恐怖。蜿蜒的林道,参天的古木,弥漫的云雾,隐约的山脉,让眼前的一切充满了隔世的幻觉和神秘色彩。
恍惚间,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云雾般慢慢腾起,漂浮起来。忽尔,山林之间掀起一阵狂风,我的身子便被这风儿裹挟到一个神奇的地方。
睁眼一看,面前却是一座阴森森的古庙。
“小神见过县爷。”一位铁面虬鬓,相貌奇异的人站立庙门。但见此人虽长相丑陋,却一身正气浩然,威风凛凛。
“你是何人?是对我说话吗!”我惶惶然的问道。向上一摸,头上一顶七品乌纱帽,身穿青色官服,果然真真切切的一身县官装束。我心在纳闷,自己何时成了县官。
“小神乃钟馗是也。只为一段情缘、孽债,故将你请到此处相见。怎乃我长相丑陋,恐惊吓了官人,且让夫人丫鬟来招呼与你。”
言语之间,只见一漂亮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出。一见此女子,我不禁大吃一惊,张口结舌,“你,你,你不是我已逝的夫人吗?你是人是鬼?”
“正是。相公,我是你的夫人,只是如今你我与你阴阳两隔,今生再不得相爱。”女子语调弱软,香泪暗垂。
“夫人,夫人,汝让我想得好苦。”我喊着便扑上前去,可哪里抱得住,那女子身如一缕轻烟,漂浮不定。
此时,钟馗从内厢出来,唉叹一声。看着我说道:“她是一缕灵魂,你哪里搂抱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却见钟馗黑着脸,将袍袖一撩,面前瞬间出现了我与夫人相亲相爱,卿卿我我的画面,看的我目瞪口呆。
钟馗又一撩袍,只见一少年书童,正在小心翼翼的将路旁一棵已经倾倒的香樟树苗扶正,将土培好,又去汲些水浇灌下去。
“这是你与女子的前世,少年书童便是你了,女子即是那棵香樟树苗。那日,是你的仁爱之心,救了小女子一命,为了报答你救命之恩,小女子方转世嫁与你为妻。”
“既然如此,是我的一颗仁爱之心,适才让她嫁与我,为何还要我们夫妻分离,让她早早离我而去,实乃残忍至极,哪里还有一丝的仁爱。”我气愤填膺的责问道。
“哈哈,县爷讲的有理。这世上之事都是有因果的,此乃你自己作恶多端,亲手葬送了你们的好姻缘。”
“神公明示。”
钟馗怒目圆睁,恨恨地撩了我一眼,“那日,你寒窗苦读,得以考中,被委任到这嵩关县做了县太爷。作为一方父母官,本应体察民情,为民做事,可知那句话‘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而你自从上任以来,不顾百姓死活,横征暴敛,滥伐虎札岭山林树木,损毁虎札岭生态,致使这嵩关县境内山无林木,水无生灵。你只为自己谋利,唯恐填不满你与上级衙门之虎口,致使百姓生灵涂炭,怨声载道,可有此事?”一旁听得我惊恐不已,过往之事历历在目,竟使我浑身冷汗淋漓,羞愧不已。
“你夫人本是一棵香樟树,她为人善良。看你烂施权术,只得施展法术,暗暗的将自己的精血去填补了被你伐去的树木,使她的元气便渐渐耗尽,因而红颜早逝。可知,你伐去献与上级衙门的却是你自己夫人的身子!”
听到此,我已羞愧难耐,头颅低低的垂下。
“如此害民,为虎作伥,断了百姓的生机,还有脸做的什么狗官。”钟馗大喝一声,上前将我头上官帽狠狠取下,高高擎起,随手扔入峡谷万丈深渊之中。
我似罪人般呆呆的肃立,受其责罚。
忽而,只听山谷中传来一阵“轰隆隆”巨响,只见一座山峰冉冉升起,耸立于面前。令人惊奇的是那山峰极似一副栩栩如生的官帽。
蓦然回头,哪里还有什么古庙,钟馗与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唯见一棵高耸笔直的松树挺立在适才古庙所在之处,一旁散长着几棵秀丽的香樟树。
我身向后一倒,悲呛至极,大喊一声,“夫人,夫人。”
“哎,你怎么了?”薇奕慌忙摇着我的身子。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缓缓四下看来,仍身处原始森林之中,方知是南柯一梦。薇奕正搂着我,不停的呼喊着,此时,浑身的冷汗还在不停的向外冒着。
梦中情景历历在目,看着薇奕秀丽的面孔,凝神片刻,我方回到现实之中。缓缓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别感冒了。”
“你没有事吧?”
“甜甜地睡着了,却做了个噩梦,怪吓人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向薇奕解释这匪夷所思的梦境。
风,柔柔地吹着,茂密的林隙之间洒下万道金光,天空恢复了湛蓝的色彩,悠悠地飘浮着几朵白絮似得云儿,不时欢快的嬉戏着。远处峡谷之中,升腾起神秘莫测的氤氲,那轻纱帷幔似得氤氲,绕着青翠俊俏的山峰,此刻显得极精致婉约。
向前走不远,在一处悬崖边的栏杆旁,几个游人正兴高采烈的以背后的山峰做背景,用手机相互照相。
“啊,官帽峰!”薇奕欣喜的拉着我,快步向围栏处走去。“快,这就是官帽峰,你看这山峰还真像官帽呐!”只见那官帽峰在深豁中突兀而起,巍峨挺拔,形极似官帽,又酷似人面。
面对官帽峰,我神情呆滞,我这是在哪里?灵魂游离在梦境和现实之中。面前的山峰,哪里是官帽峰,明明是一座高耸的警钟。
2019.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