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老同学(微型小说)
一天中午,我和妻子从海南旅游归来,前脚刚进门,后脚表叔就来了,好像约好似地。见到表叔我又惊又喜,寒暄之后,我请表叔下馆子,表叔执意不肯去,态度十分坚决地说:“又不是外人,随便弄两个菜,咱爷俩儿喝一壶,拉拉呱儿,家里多清静啊。”
我拗不过表叔,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可多日不在家,厨房里穷地叮当乱响,把老鼠都气跑了。表叔大老远好不容易来一回,我总不能拿咸菜瓜子款待他吧。妻子忙着收拾家什,于是我拎起菜篮来到了农贸市场。这些天不在家,农贸市场焕然一新了,先前脏乱不堪的街面,现在干净整洁,街两边的露天摊儿不见了,清一色的红顶白墙的彩钢瓦板房。看着农贸市场全新的变化,我无胜感慨。我顺着农贸市场崭新的柏油路走着,浏览琳琅满目的农副产品,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不由自主的驻足回首,见一个商铺门前站着个肚大腰圆,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那中年人见我不搭理他,便冷嘲热讽地说:“当大老板了,连老同学都不认识啦。”他这么一说,我更加困惑了,大脑加速旋转寻找同学信息,但搜索了半天竟一无所获。
“看来真的不认识了?”那中年人一边向我招手,一边说,“贵人多忘事啊。”
我走近,仔细打量着他,似曾相识,但又毫无记忆。中年人苦笑着摇摇头说:“你真的不认识我啦?我是猴子啊,中学时候咱还同桌呢。”
“哦,记起来了。”我拍着自己的头,随后一把抓住他胖乎乎的肥手喊冤叫屈,“这怪我吗?那时候你小子像瘦猴似的,看看现在的你活脱脱一个弥勒佛。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踪影,人间蒸发了似的,突然从地下钻出来了。”
中年人——不,瘦猴儿,叹了口气说:“自从辍学后外出打工,东一耙子,西一扫帚,也没混出个名堂来,转悠了一圈儿,这不又回来了,还是故乡的土地养人啊。”
“我佩服你的眼睛,恕我眼拙。”我自责似地说。
“不是我的眼光好,而是你天下无双的耳朵,让我一眼就认出你了。”瘦猴儿打诨说,“听说你当大老板了。”
“别听瞎说,咱是当老板的料吗?”
“咳,人他妈就是个命。”瘦猴儿玩世不恭地说,“要不是当初那件事儿,我也落不到这步田地。”
他所说的那件事儿,是初三下学期的事。那一年,情窦初开的他和一个女同学谈恋爱,东窗事发后,学校把他当典型通报批评,他觉得无颜面对老师和同学,于是辍学回家,从此消声灭迹了。
“往事不要再提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安慰他说,“看样子你小子混得不错啊,光看这身膘吧,二百斤吧?”
瘦猴儿苦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儿不好意思地说:“二百五十斤。”
“现在干啥呢?”
“开了家熟食店,刚开业没几天。”
“生意好吧?”
“还行。”瘦猴儿热情地把我拉到他的店铺里,喋喋不休说着什么,我无心听他穷白话,因为家里还有表叔等着呢。我从衣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他说:“你开业我也没来,这点钱……”还没等我说完,瘦猴儿迅速地将钱接过去,喜笑颜开。
“中午,在我这里喝酒。”瘦猴儿虚情假意地说。
“改天吧,我表叔来了。”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到那边买点菜,有空到我家玩儿。”
“还买啥菜啊,这里有现成的,即显得大方又经济实惠,省得烟熏火燎。”
我想也是,表叔喜欢吃猪上下货,于是我说:“一样来点吧。”
瘦猴儿动作娴熟,不大一会儿,切好、拌好、称好,用计算机算好,满脸堆笑说:“一百零一块,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一块就免了吧。”
我付了钱,匆匆离开,就听瘦猴儿在背后喊:“老同学,常来照顾啊。”
回到家,我赶紧和表叔支桌同饮,表叔看着油嘟噜的猪头肉,高兴地说:“你知道表叔得意这口儿,小时候没白疼你。”说着夹起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咀嚼一下,眉头一皱,摇摇头。
见状,我不由得问:“表叔,这猪头肉不中吃吗?”
“这是病死的猪头。”表叔肯定地说。
“不会吧?”我疑惑地看着表叔,“您怎么知道是病死的猪头肉?”
表叔看了我一眼,乐了:“你小子忘了我是干啥的了?我杀了一辈子猪,卖了一辈子肉,好肉孬肉,我一尝便知。不信你尝尝,这猪头肉有一股腥味儿。”
我夹起一小块儿猪头肉放进嘴里,有一股麻辣的味道,但细细品尝,的确有一丝腥膻味,若不仔细品,还真得尝不出邪味来。我点点头说:“好像不怎么新鲜。”
“什么叫不新鲜,本来就是病猪肉吗?”表叔有些激动。我愧疚地说:“对不起,表叔我真的不知这是病猪肉啊,我不是故意的。”
表叔哈哈大笑起来:“瞧你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说说罢了。”
妻子听了我们的谈话,无事生非地说:“在哪儿买的?我给退回去。”
“得了,老同学的熟货店刚开张,咱不能砸了人家的招牌。”我瞻前顾后地说。
表叔冲我妻子说:“侄媳妇,我知道表侄的脾气,爱面子,得过且过。”
表叔匆匆地结束了饭局,又匆匆地告辞而去。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一顿饭,让一盘猪头肉搅得不欢而散。
几天之后,我又到农贸市场买菜,见瘦猴儿的熟货店贴了封条,向其左邻右舍打听得知,原来瘦猴儿买病死的猪上下货,导致多人食物中毒住进了医院,其中一人抢救无效死亡,瘦猴儿已被公安局控制了。听此消息,我感慨万分,多行不义必自毙,做人还是实实在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