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灵山下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终年不见雨水滋润的黄沙土随风飘扬着直冲云霄。
　　 一串婴儿的哭声，在狭长的豁沟里廻响着。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呢？”给在地里收拾荒草的丈夫刘丰财送完饭正准备回家的于美红闻此声十分惊诧。
　　 “是啊，哪来的孩子哭声呢？走，我们快去看看！”刘丰财也感到很奇怪。
　　 夫妻俩顺着婴儿的哭声寻找了过去，走没多远，看到水沟台沿上有一个在抖动着的蓝粗布包裹，声音是从那里边发出来的。
　　 于美红赶忙跑过去打开了包裹，“是个孩子，还是个闺女呢。”
　　 听到于美红惊喜的叫声，刘丰财急忙跑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一个孩子，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孤疑地问道：“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该怎么办？”于美红看着刘丰财征求他的意见。
　　 “谁家爹娘这么狠心啊，把孩子扔在这个没人的地方，这不是成心想饿死她吗？”刘丰气气地说道。
　　 “顾不了这么多了，先把孩子抱回家吧。”于美红一边用包裹裹着孩子一边说着。
　　
　　 二
　　 春暖花开了，黄土高坡上到处绿莹莹的，生机一片。
　　 “盈盈，走，跟爹下地采花去。”刘丰财说着，将两岁的盈盈放进垫着绒草的背兜里背了起来。
　　 “看好了孩子，掉个头发我都不会答应你！”
　　 “放心吧！盈盈，快给你娘说再见！”
　　 盈盈伸出小手朝于美红摇动了几下，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
　　 “再见我的小宝贝！她爹，早点回来啊！”
　　 “知道啦，不到晌午头就会回家的。”
　　 望着走远的爷俩的身影，于美红一脸的幸福……
　　
　　 三
　　 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一缕曦光从敞开的窗户下照射进来。
　　 “盈盈，快起来，该上学去了。”于美红在盈盈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三年级了，还这么贪睡。”
　　 “好嘞！”盈盈向于美红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一骨碌爬了起来。
　　 “不洗脸不准吃饭啊！”刘丰财板起脸说道。
　　 “爹啊，你满脸微笑地训人，嘻嘻嘻！”盈盈乐了起来。
　　 “你拿爹取笑？”
　　 “嘻嘻嘻，谁叫爹天天对着我笑呢。”
　　 “你爷俩被贫嘴了，快准备吃饭。”
　　 吃完饭，盈盈背起用粗布缝制的书包，向刘丰财和于美红招了招手，“爹，娘，我去上学了！”
　　 “盈盈啊，咱只管好好学习，别理会同学们瞎说什么。”刘丰财叮嘱了一句。
　　 “爹，他们还能说什么啊？您和娘就是我的亲爹娘啊！”
　　 “嗯嗯。”于美红抹了一把红润的眼，说：“有这么懂事的闺女，娘一点都不担心，上学去吧，路上小心点。”
　　 “盈盈，这一元钱装好了，是中午的饭钱，别饿了肚子。”刘丰财把钱装进了盈盈的口袋里叮嘱道。
　　 “盈盈啊，别买玩的东西，别让爹娘操心啊！”
　　 盈盈乖巧地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保证吃好饭。”
　　 “这才是我的好闺女，上学去吧。”
　　 “爹，娘，我走了。”盈盈挥着小手告别，像小燕子一样欢快地离开了家门。
　　 看着女儿轻盈的身影，两人幸福地笑着……
　　
　　
　　 四
　　 “爹！娘！”刚上初中的盈盈周末徒步十多里路从学校回家来，没等进屋，就响亮地喊叫了起来。
　　 门是虚掩的，“爹娘跑哪去了？一般这个时候都会在家里等着我呀？”盈盈放下在路上摘的爹娘最爱吃的桑葚，嘴里嘀咕着：“爹娘到哪去了呢？”
　　 她走出了家门，正好碰上对院的五娘。
　　 “盈盈回来啦？”
　　 “五婶，回来歇礼拜天。五娘，您见到我爹和我娘了吗？”
　　 “你娘陪着你爹去乡卫生院看病了。”
　　 “五娘，我爹有病了？”
　　 “你娘说你爹吃不下东西，水都喝不成，去看看医生。”五娘深叹了口气，说：“你爹可是个大好人啊！”
　　 盈盈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五娘，那我现在就去乡卫生院看俺爹。”
　　 “赶紧去吧，有要帮忙的来找五娘。”
　　 “嗯，五娘，那我走了。”说着就火急火燎地向乡卫生院方向跑去。
　　
　　 五
　　 坐在窑洞的门框上，于美红强压着悲痛，抚摸着伏在腿上痛哭欲绝的盈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盈盈啊，别哭了，都哭了七八天了。”
　　 “娘啊，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爹，爹为了我省吃俭用，天天都是那么糊弄一口，也不顾凉的热的填进肚子里，结果整出了一身病。娘啊，爹都是因为我才走的啊！”
　　 “盈盈，别哭了，不怨你，是因为咱家穷啊！”于美红为盈盈擦了擦眼泪，“你爹临走前说了，他这一生最开心的就是有你这个好女儿，最放不下的也是你这个好女儿，要我一定照料好你，让你有个前程。你这么哭下去，要是有个好歹，我该咋向你爹他交代啊？”
　　 “娘啊，都是我的过错啊，爹……”
　　
　　 六
　　 天刚蒙亮，于美红就悄悄地起了床，她怕吵醒了盈盈。
　　 “娘，您又要出去啊？”盈盈睡眼惺忪地问道。
　　 “盈盈啊，娘出去找点吃的回来，你在家用心学习。”
　　 “娘，我和您一起去吧。”
　　 “不行，要考高中了，其它事不用你操心。”
　　 盈盈知道拗不过娘，只好点了点头。
　　 因为给刘丰财治病家里欠下了一屁股债，于美红只好把所有的家具都折兑给了人家，娘俩搬到了村外一座废弃的窑洞里住了下来。
　　 盈盈心里知道，她上学的花费是娘在乡运输队帮人家拉地盘车一毛一毛挣的，她吃的都是娘跑十来里路到县城郊的菜市场捡回来的菜叶子。
　　 “娘，您也吃。”
　　 “娘早在城里吃了，再喝点汤就行了。”
　　 “娘，我不想上学了，让我到地里去干活吧。”
　　 “傻孩子，你说什么？”
　　 “娘，咱家这么困难。”
　　 “啪”的一声，于美红将手里的碗狠劲地摔在了地上，嘴唇在剧烈抖动着，“你……你……”
　　 被娘的举动吓呆了的盈盈惊慌失措地给娘跪了下来，紧紧地抱住娘的腿，望着娘的苍白脸色，哭着乞求道：“娘，娘，您别生气，您别生气啊……”
　　 冷静了一会的于美红拉起盈盈，“起来吧孩子，娘不该动这么大的气。”
　　 “娘，盈盈以后不再任性了，听娘的话，好好上学！”
　　 于美红轻轻地抚摸着盈盈的头，“盈盈真乖！”
　　
　　 七
　　 盈盈上学去了，于美红找到了最关心她家的五娘。
　　 “妹子，你考虑好了？”五娘听完于美红的来意问道。
　　 “嫂子，我考虑好了，我不能亏待了孩子。”
　　 “你和盈盈说了吗？”
　　 “没有。”
　　 “唉，自从我兄弟走后，你家一直都翻不过身来，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我也帮不了你多少。”
　　 “盈盈上学的不足还不都是你垫的？平常的油盐酱醋不都是你给买的？”于美红说着眼圈红了起来，“我都不知道该咋谢你才是。”
　　 “看看你，又来了不是？”五娘拉住于美红的手，说：“盈盈有你这样的娘真是福分呐，就是她亲娘也不一定做到这样。妹子，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给你选择个最好的。”
　　 “那就谢谢嫂子了。”
　　 “我明天就进城到我姐家去说说，我给你做点饭吃吃。”
　　 “不用了嫂子，家里剩饭还没吃完呢，我走了嫂子。”
　　
　　 八
　　 晚饭后盈盈把娘扶到床边坐了下来。
　　 盈盈一边给于美红揉着双肩一边笑嘻嘻地问道：“娘，您想给我说什么喜事啊？是不是出门捡了一锭金子啊？”
　　 “我……我……”于美红迟疑了半天说不出口。
　　 “到底什么事啊？”
　　 于美红咬了咬牙，说：“娘想要嫁人……”
　　 “什么？”
　　 她感觉到肩膀上盈盈的手停了下来，还抖动了一下。
　　 “为什么？”
　　 “娘想有个依靠。”
　　 “这不是娘的真话。”盈盈转到于美红的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五娘已经给娘找好了，男方家是吃国粮的工人，他家的经济条件不错。”
　　 盈盈跪了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盈盈，起来，起来，别哭，别哭。”
　　 娘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哭啼着。
　　 “盈盈，娘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
　　 “娘，您要嫁人，是不是为了我？”
　　 “盈盈……我……”
　　 “娘，请告诉我。”
　　 “孩子啊，娘不想让你这么苦下去啊！”
　　 盈盈为娘擦了一把眼泪，说：“娘，男方家真是娘所说的那样吗？”
　　 于美红点了点头。
　　 “娘要带着女儿一起嫁吗？”
　　 于美红又点了点头。
　　 “娘，我同意。”
　　 娘俩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九
　　 虽然日历上显示的是已经入秋了，可这蓝天下的气温比之前更热。
　　 “盈盈，歇歇吧。”继父走过来抢过盈盈手中的拖把说道。
　　 看着继父疼惜的目光，盈盈忙把他扶坐在沙发上，说：“爸，又忘了您的头疼病了？娘都为您担心死了，您就好好休养吧，这些小事我来做。”
　　 “我真有福气，你那么勤快孝顺，家里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
　　 “爸，干嘛这样说，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是是，比亲闺女还亲啊！”继父说着扭过头去，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盈盈赶紧拿起餐巾纸给继父擦了擦眼睛，“您和娘健健康康的，就是我的福分！”
　　 “对了，盈盈，你妹妹带你娘去看病，我真担心啊！”
　　 “爸，您不用太担心了，胃疼可能是着凉了吧？”
　　 父女俩正说着，有人敲门，是倩倩回来了。
　　 “娘呢？”
　　 “倩倩，你妈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继父着急地问道。
　　 “我妈……我妈她住院了……”
　　 “什么？你妈住院了？”继父一听很是吃惊，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阵眩晕，倒在了沙发上……
　　
　　 十
　　 “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到自己会是啥样……”
　　 “和姐还说客气话，上好大学才是你的目标，娘和姐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姐……”
　　 “满车站的人都在看你呢。”
　　 “姐！”倩倩紧紧地抱住盈盈泣不成声。
　　 “记住，有娘和姐在挂牵你，我和娘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娘的身体不好花了很多钱，我上大学花销那么大……”
　　 盈盈拿出纸巾为倩倩擦了擦眼泪，微笑着说：“娘一听说你考上了大学，病就好了一半，要是你拿上大学毕业证娘的病全都好了。”
　　 “嗯，姐，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妈和姐失望！”
　　 “这就对了，到学校就给姐写信报个平安。”
　　 “嗯。”
　　 看到倩倩挥着手微笑着和自己告别，盈盈压抑已久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十一
　　 好不容易凑齐了妹妹的生活费，盈盈揉了揉酸疼的腰，叹了一口气。
　　 “盈盈。”
　　 “娘。”盈盈赶忙跑进娘的屋里。
　　 “又没钱了吧？娘的身体也就这样了，别往娘身上乱花钱了。”
　　 “娘，您就放心吧，地里的菜该收了，乡人民食堂全订了。您就安心养好身子，等倩倩回来了咱全家要过好日子呢！”
　　
　　 十二
　　 天阴沉沉的，不时地飘落下几滴雨珠。
　　 “妹子。”
　　 “嫂子，进屋来吧。”
　　 “盈盈又下地了？”
　　 “唉，盈盈这苦命的孩子，我对不起她啊！”
　　 五娘为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于美红擦去泪水，说：“妹子，你看盈盈给我说的这事该咋办？”
　　 “我这死不了的样子，拖累着她呀！”
　　 “妹子，也别太责怪自己，说不定这会改变一切呢。”
　　 “那就劳烦嫂子多费心了，一定要对得起盈盈才行。”
　　 “放心吧妹子，盈盈也是我的干闺女啊！”
　　 “嫂子，你帮我个忙好吗？”于美红拉着五娘手央求着。
　　 “说吧，妹子，能帮的我一定帮！”
　　 “你也知道，我得的是绝症，想治好是不可能了，就是耗钱。我不能这样子下去了，嫂子，你找个车偷偷地把我送到我娘家，别让盈盈知道。”
　　 “妹子，这咋行啊？行不通！行不通！”五娘一个劲地摇着头。
　　 “嫂子，就算我最后一次求你了，我不能再连累盈盈了。”
　　 “您想去哪？娘，您走哪我陪您到哪！”看到一脸铁青的盈盈突然出现在眼前，于美红和五娘都愣在了那里。
　　 “五娘，就按我给您说的，瞎子瘸子都行，只要富裕，能养活我和我娘，能供我妹妹上学，人不用见，我都愿意！”
　　 “盈盈……我的孩子……”于美红抽泣着语不成声。
　　 “五娘，干娘，就帮女儿这一次吧，女儿给您跪下来了。”
　　 “孩子。”五娘急忙拽起盈盈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十三
　　 一连串的炮仗响过后，喜庆的唢呐吹奏了起来。
　　 “姐，我刚去偷看了一眼，未来的姐夫好俊啊！”
　　 盈盈一听脸红了，“谁叫你看他长什么模样了？”
　　 “五娘不是说了未来姐夫的家境吗？中等人家。”
　　 “唉！”盈盈深叹了口气。
　　 “姐，为啥叹气啊？放心吧，我可以校外担职啊？”
　　 “那怎么行？不准这么做，姐能供得起，你向姐保证！”
　　 “姐！”倩倩扑到盈盈身上痛哭了起来。
　　 五娘走了进来，“盈盈，迎亲的来了。”
　　 “干娘，我去把娘背出来。”
　　 “不用，你前边走，后边婆家人来车接你娘。”
　　 “那我去看看娘，给娘说一声。”说着盈盈走进了娘的屋里。
　　 不大一会，盈盈凄厉的哭喊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娘啊……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