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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月】老张离职了(散文)


作者:王国平 童生,862.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63发表时间:2019-05-27 18:25:33


   老张是一个单位多年的局长,习惯手里提着个公文包,总是脚步匆匆,可见是个大忙人。他中等个子,长着一副棱角分明的脸型,常常绷着个脸,不拘言笑,给人感觉很严肃。
   他已近耳顺之年,头发全白了,一直染着黑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衣服也很得体,远远看去还很精神,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七八岁的样子。近看就会发现黑发下依稀可见新冒出的白发。有些瘦削的脸上,皱纹密布,微微有些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留下了岁月刻下的痕迹。
   最近一则小道消息闹得满城风雨,说是让接近退休年龄的单位领导提前退居二线,人们说话间便会在心里给各单位领导进行排队,看看哪个到了年龄,哪个还可以再干几年。
   老张也在规定的线上,不知道什么时间来宣布他的离职,近来情绪低落,感觉时间比较难熬。想着就要退居二线了,虽然有些情绪,但这也是新老交替、社会发展的必然,自己还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给自己的工作历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是秋天的一个早晨,老伴按照惯常在七点前给他做好饭。她退了多年,因为儿子成家后就另居别住了,除了逢年过节回来,偌大的房子就他们俩个。
   老张吃好饭后,走出家门,发现今天的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灰黄色的浊云,有要下雨的样子。单位的车已在门口。看他走出,司机急忙下来给他打开车门。虽然距单位不远,自从担任单位领导后,很少走过,也习惯了车接车送,几年来,街上很少能见上他。
   来到办公室,司机给他把茶泡好出去,门口就敲门进来三个人,是组织部的工作人员,这些人都比较熟悉。看见这些人,老张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忙起来打招呼礼让坐下,寒暄过后,带队的副部长和谈起了关于他离职的相关事宜,对他讲:“根据干部组织管理原则规定,因为年龄的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退居二线了。过去你工作取得的成绩是很大的,有目共睹,党组织和群众是肯定的。虽然以后不担任领导了,还希望给单位多出出主意,发挥好余热。”
   虽然老张心里对这一天的到来,已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觉得突然,瞬间清醒的脑子一下子变得混混沌沌,无所适从。他感到自己就象在茫茫大海中,被抛在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孤岛上,心中满目荒凉、无助,更觉得有些委屈。想着自己兢兢业业工作了半辈子,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那些人好像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虽然很客气,但感到失去了以往的尊重,在他讲述时,还是多次被打断,主要话题就是目前单位工作安排和人事安排。他感觉人家没有兴趣听,也就沉默下来,不再讲了。谈话结束后,他麻木中起身送走了这些讨厌的人,才发现平时爱抽的烟,一直攥在手心里,忘了点上火。
   他呆呆地坐着,感到百无聊赖,有些孤独,是依恋、是茫然、亦或是惆怅吗?说不清楚了。办公室也变得特别冷清,静得掉一颗针都可以听到声响。过去他这里常常门庭若市,来谈工作的,来闲聊的,来谈项目的等等,今天就怪了,一中午不见一个人来,是避嫌吗?这又有什么可避的呢?心情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无端地露出一丝苦笑,无精打采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文件整理好,把办公桌擦干净,过去这都是内勤干的,今天也懒得叫了,心中有些淡淡的伤感。
   到了下班时间,也没有一个人进来告诉他该下班了,在过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感觉自己成了另类和多余了。他黯然地走出办公室,楼道上已空无一人,今天是他最后一次上班了,以后就不方便来了,不免有些惋惜、恋恋不舍。他在楼道上惆怅地徘徊了好一会,想认真再看看这工作了十多年,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多年来,这里就是他人生的舞台,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记得刚到这个单位时,办公条件差,只有几间简陋的瓦房,冬季寒冷,夏季漏雨。为改善办公条件,他跑立项、跑资金、跑审批等等,费了不少周折和精力。那刚搬进来的喜悦仿佛就在昨天,每次来到单位,走进大楼,就有一种亲切和温馨之感。可今天感觉什么都变了,有些凄凉,原来令他钟意的雪白墙体,今天看起来已经变得特别灰暗和破旧了。
   徘徊了许久,还是不舍地走出了大楼,回头又注目了很长时间,眼睛里不由流出了泪水。真是人生苦短,岁月无情,脑子里闪现起刚到这个单位担任局长时的情景,那天,真是排场十足,就像过大节一样,楼道上站满了欢迎的干部,前呼后拥。在会议室,大家用掌声迎接他的到来,看到的都是笑脸,自己也豪情满满。
   今天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了,伤感怅然弥漫了心中,如同品了一杯苦酒,离别的苦涩留在了心中,鲜花和掌声已不属于他了,只可以听到自己孤独的脚步声。人的一生,有很多不能阻挡的事情,特别是时间的脚步,恍惚间就过去了,心有不甘且又无奈。以后要面对不一样的生活,有没有能够适应人生的重大改变,还是一个问题。
   常常在楼下等他的车不见了,脑子里好像记得副局长下乡带去了,这是他多年的专车,过去很少有其他人张口去用,真的什么瞬间都改变了。
   外面下起了小雨,秋风吹落的树叶轻轻略过,凉嗖嗖的,气温一下降了许多。自己衣服穿的少了,身凉也伴着心凉,更加寒冷,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想回办公室取伞,也懒得返回,感觉那里已经不属于他了。
   在绵绵的秋雨中,街上满是形色匆匆的行人。他迈着愈加沉重的脚步,任凭雨点打在身上,有意去凉一下烦躁的心,不时有发黄了的树叶从身边吹过,有些还打在脸上。真想找一个认识的人说说话,抬眼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慢慢走近,想上去打个招呼,可在低头一刹那间,那人已经走到街道的对面去了,好像压根没有看见他似的,这在过去绝对是不可能的。过去他偶然走在街上,一路上他从不主动和人打招呼,但总会有许多人撵上和他打招呼、陪笑脸,并生拉硬拽请他去饭店吃饭。
   今天怎么了?心想可能人家没有看见自己吧,又觉得不可能,二十来米的距离,怎么没看见呢?也可能是人家有事走那边了,还是在故意躲我呢?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他缓慢地走着,衣服已经湿透了,这条短短的街道,今天显得特别漫长。“哎”,他不由长叹了一声,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过于多心了。
   在过去的岁月里,随着自己担任领导职务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养成了不好的习惯,后来基本上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语了,和人说话时,口如悬河,有点趾高气扬,给人感觉是傲气十足,总以为那就是他能力的体现,就是有时讲的不对,也没有人去反驳和提醒,听到的多是顺耳的话语。
   现在想起过去两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唐代风流大诗人元稹,一段时间他一直认为是宋代的人,几次和人谝到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名句,以及传奇小说《莺莺传》中“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诗句时,都把元稹的年代搞错,可没人给他指出。一次在家里再给孙女讲时,让孙女给指出了他的错误。还有一件事情,他还把“出差[chāi],”念成了出差[chà],以至于单位人来报销出差[chāi]费用,在他面前都念成出差[chà]了。后来有个朋友纠正了他的错误,他还反驳说,难道我一个念错,全单位人都念错了吗?为此,他专门问了单位的干部,这干部说:“你怎么念,我们也就跟着念,没有对错。”听了这些话,心里不仅觉得好笑,还有点苦涩。
   他无精打采地走进家门,感到十分疲惫,无语坐到沙发上。妻子见他衣服全湿透了,就埋怨起来:“怎么连个伞也不打,这么大年龄了感冒了怎么办?”就赶紧拿来衣服让他换上。妻子已知道他离职的事,看他难受,就给倒了杯水,笑着说:“离职了好,以后你可以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了,多陪陪我了”,他苦笑了下,不想说话。
   妻子把饭端到面前的茶几上,他感觉今天没有胃口,胡乱吃了一点。心中象过电影一样,又回忆起中午的情景,想着今天往来的文件,办公室的小赵没有给他送来,而是送给了临时负责的副局长,权利的转换就不能等过了这个中午吗,有点残酷了。当时就想发作,还是忍了,单位依然繁忙,楼道上人来人往,忙于公务,他倒成闲人了,没有人过来请示工作,也没有了进来看他需要什么,一切已和他没有关系了,有些落魄了。
   过去那终日繁忙的情景又一一闪现,那些年好多次即便是下班了,依然会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有时节假日也不得清闲,虽然心里经常抱怨,可又觉得既然干了这份工作,就得懂得担当,把工作做细做好。过去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有一天,没有任何事务缠身,没有人来打扰,可以清静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每一天,或游走于山水之间,陶醉于美好的风光之中,体会那风声雨声中的悠闲;或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听听音乐,让心情放松,体会下安静的快乐。希望自己出去后,不再担心因自己不在,误了单位的事情,可总是那么的繁忙难实现。
   多年来,妻子几次说好了一起去出游的,可到了跟前,总因工作上的事情,临时变卦走不开,双人行就变成了妻子单独的旅行。妻子为此不知埋怨了多少次。那时自己就像一颗螺丝总是拧得紧紧的,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事业的忙碌之中,用更多的精力去把工作搞好,就这样年复一年,一遍遍地重复着,基本上没有一天的自由,为此也多次烦恼过。
   记得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和妻子一起出游,正在青海湖边欣赏那湖光山色,陶醉于念青唐古拉山的白雪,沉迷于藏北草原的广袤,看那美丽的藏族姑娘挥动的鞭子,领悟那高原宗教的神秘。玩的正兴致时,一个紧急的电话打来,说上级召开一个重要会议,要求必须参加。他心一下子凉到了脚跟,只好丢下家人,奔了千里赶回。现在这时光真的来了,常常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反而觉得没着没落了,这是为什么呢?是对权利的留恋吗?是对失去时光的遗憾吗?还是对人生转折有些不适应了?那繁忙就要离他远去了,他应该开心些,可怎么就这么心悸呢?
   下午要给腾办公室,他不想去,似睡非睡,在床上磨蹭了好长时间,起来已三点多了。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过去把自己的一些书和私人用品拿回。儿子问他:“你还到单位去吗?”他说:“不去了,你搬完后,把钥匙留给单位。”儿子知道他的心情,也没有再说什么。
   整整一下午,他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一直希望有电话打来,特别去想听那原来认为是烦躁的响声,现在响起就是心中的音乐了。他不时拿起电话看看,那么多熟悉的人,好像已忘了他的存在,一个电话都没有。
   记得下午还有一个重要会议,单位要表态发言,这在过去,他会早早收拾下自己,西装革履,把皮鞋擦得铮亮,然后绘声绘色地去描绘自己取得的成绩,那如珠的妙语和激情的语言,常常会引来阵阵的掌声,那是他最大的满足,感觉是自身价值的完美体现,是人生的光彩。现在已换了别的领导参加了,与他没有关系了。
   晚饭时分,儿子把他的东西搬了回来,看见他还在发呆,就说:“爸,你看看东西全了吗?还有什么没有搬?”他走过来,查看后,对儿子说:“主要是这些笔记本,其他没有什么,全了”。他翻看着那一本本日记,那里面记录着他岁月的流失,记录着他多年的历程和辛勤的汗水。那些历历的往事又一次在心头泛起,从中看到了自己青春的影子,看到了从风华正茂的激情到衰老的记忆,一切美好都成过眼烟云了,眼睛有些潮湿,儿子看见他情绪不对,就问他:“爸,你怎么了?”他回过神说:“没有什么。”怕儿子看见眼角的泪花,忙把笔记本放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离职已经几天了,他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过门,妻子劝了几次,他都无动于衷,天天看着电视,好象心中压着天大的事,也寡言了。妻子担心他的身体会出问题,发愁起来了,对他说:“你不要天天待在家里,出去会会老朋友也好,不要呆出病来。”他说:“出去也没什么事,过两天吧。”妻子心想,这可能是职业病,过两天就好了,正好陪他多说说话,也好给他做些有营养的饭菜,给他补补身体。可是几天来,妻子和他提起什么话题,他都没有兴趣,原来那么健谈,现在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时间很快就到了传统节日——中秋节,儿子因单位有事出差在外,女儿在省城上大学,都没能回来,家里显得冷清,更有些寡淡无味了。
   晚上来到窗前,他静静地凝视着深蓝色的天空,那十五的一轮明月,像白玉盘一样挂着天上,圆圆的,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大地一片洁白,好似笼着轻纱,四周静悄悄的,他的心情也愈加复杂起来。
   从早到晚除了上大学的女儿,和在外地的儿子以及孙子打来电话问候外,再没有接到任何电话,也没有人来拜访,这要是在往年,今天可是个热闹的日子,那时电话不断,手机上信息不断,家里来人不断,应接不暇。微信中有的会说:“衷心祝福领导团圆幸福”,有的还发来红包,说:“过节了,因不在本地,略表点心意”。特别是更有邪乎的,有些人会亲自上门,拐弯抹角和他套上亲戚关系,这关系有时他也搞不清,也懒得去考究真伪,都欣然接受。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中心,常常有些飘飘然的感觉,那时也是自己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时候,觉得那才是一种潇洒的生活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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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走茶凉,在机关单位更加明显。昔日身居要职,拍马逢迎的多,前呼后拥的多,趋炎附势的多。权势可以让人们失去自我,丧失人格,也可以让人自我膨胀,利欲熏心,堕落下去。本文的主人公就是一个身居要职的领导离职前后人们对他态度的对比。离职前,读错的字下属也跟着将错就错,没有人指出来。做错的决定,也没有人有勇气提出来。这就慢慢造成了为官者居功自傲,官僚气太重的主要原因。文章中的老张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威严是官帽子的威严而不是他这个人的威严,所以他下台后没有人再去理会他,这是社会人情淡薄的错,也是他个人的错。好在老张想开了,不再沉迷在离职后的失落里,而是寄情山水,畅玩人生了。小说情节虽然简单,内容也不新颖,但是对心里细节的描写还是不错的。推荐阅读留评。【编辑 冰凝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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