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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光】四喜(小说)


作者:苍苍松柏 白丁,47.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67发表时间:2019-06-01 07:41:39


   时已近年底,南方的小镇很是凄迷。灰麻麻的夜色下瞭望,山影屋树只剩下淡黑的轮廓。各家各户点点的灯光叆叇在晚雾中,有些模糊的昏黄。枝桠、草地上压着的簇簇白雪,此时也变得窈灰,化了些许漫流开来,入眼都是暗浥。
   四喜靠坐在窗下向火,谛听着烧油的“噼啪”声,楞磕磕看着火炉上的油锅,已然入神;忽然出现一只干褐的手,翻覆了手中的土碗,随即是“嗤”的长响,腾腾的油烟不断上冒,“嚄嚄哗哗……”的铲锅敲打出韵声——是外婆在炒菜。四喜从美好的境界中抽离出来,却感到想来的虚幻得到了揎实。
   “江海……吃饭——”外婆执斜了锅,把锅里余下的菜扒进土碗,又把锅放在火炉上加了水用以煮汤,明黄的热气冉冉地升腾起来。江海不与四喜亲近,四喜只好扒着饭,信口问着,想要缓和气氛:“外婆,过年也只吃菜油……是吗?”  
   外婆掬着碗“梭梭”地喝着汤饭,嚼咽下放了碗,顿了顿才说:“信佛的人不全一样……大多都是逢日吃的……我是吃长素的……积的功德也不一样……死后不会下地狱……”四喜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惊喜且满怀了希望:“那信佛的人,都要行善的了?”“当然……那是积功德的……我吃素后,就没有杀过生……”外婆低着眼睑,说起这些絮絮叨叨的来了兴,四喜却埋头扒着饭,想着别的忽而很有希望的事了。
   夜色渐深,四喜眼睑虽不住地打架,却仍强撑着。江海也哈欠连连,很不耐烦了:“四喜,你不回家了吗?”四喜被惊得全无了睡意,怯怯地期望地说:“我二舅没在家,我想…………在这儿睡……”“你难道没有钥匙吗?”四喜神色变得窘迫了,别过头祈盼地看着外婆。
   “你还是回去睡……万一你二舅回来寻不到你,要担心。”“他平日就常几天不着家,现在快过年了,又怎么会……”四喜几近哀求。“总是不好……”外婆的言语有些敷衍了。江海生得比四喜高大,站起身想强推四喜出门,四喜只好自己出了瓦屋。
   门被紧闭了,四喜感觉无涯的寒凉侵袭着他,他靠坐在木窗下,灯光透过木窗投映在庭院中的潦洼上熠熠地闪着,他想外婆既然善良,该会心软再让他回到明黄的小屋的;可瓦屋的灯终究是灭了。四喜觉得兀的好似坠入了地狱,铁般冷硬的黑不断从四周压迫而来,落眼处都似有狰狞的恶鬼,风过处似都有骇人的桀笑。四喜无端升起莫明的怒气,站起身狠狠踹了屋墙几脚:“……佛呵……行善!”
   四喜走了夜路,总觉得有鬼祟缠着自己,一晚没能安睡,他决计不再去外婆家了;可待在家又感到了无比的寂寞,快元夜了,这寂寞更来得强烈。四喜于是开始安慰自己:或许外婆本就是担心二舅回家寻不到我;二舅回家虽然没有什么可能性,却总是有的不是吗?外婆总归是信佛的,不会做有损功德的事……
   四喜决计了至少去外面绕绕。屋外稀稀落落地飘着细雨,却比屋里明亮了许多,人家外,稀疏也有着行人的身影。四喜远远看见了外婆的瓦屋,却又踯躅了,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安慰幼稚,便在瓦屋附近逡巡。
   “四喜,你在这儿干嘛——”四喜回过头,是佳瑜、佳瑾两兄弟。“……准备去外婆那儿……”“呕……”两兄弟闻言,也就不再理会四喜,径直地走了。四喜却紧随上去,终于得到了勇气走向瓦屋。佳瑜推开木门先走了进去,四喜也紧随着佳瑾迈过门槛,迎门站了个陌生的女人,肤色白皙乌发更显,模样很清秀。“兰兰姐!来得那么早嘛……”两兄弟神色惊喜,即上前招呼起来。“这是——”兰兰姐注意到四喜,“梅嬢的儿子?”外婆缓缓地踱到四喜身旁,抚着四喜的头:“就是你梅嬢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你还认识。”兰兰姐蹲在了四喜面前,用手摩挲着四喜的脸,眼神爱怜:“长得和梅孃一样……鼻子、眼睛都像……和梅嬢一样标致——可惜梅嬢和他爸都死得早……”“哎呀……我修这个佛,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少受点苦难……”外婆说着颔首垂泪,苍老的手轻轻地拭着泪花,兰兰姐也红了眼。四喜本被外婆的出乎常规的举动和兰兰姐的亲密弄得局促,现在又有些莫明了——这些平日也有人谈的,却也没见就流出泪来,这倒是首次。
   兰兰姐把四喜抱坐在膝上,和外婆谈着大约是他故去的父母的事。那些事也有人谈过,所以四喜也不惊奇,只是自己如此受人重视,倒让他受宠若惊,环眼望去,江海、瑜瑾两兄弟都成了陪衬,一直到晚上,四喜都是惘惘的,却不胜幸福。
   夜色又渐渐渗透开来,四喜虽然不舍,也道别说,想趁着路上还有光亮赶回家去,出乎意料的是:兰兰姐让他留宿,外婆竟也同意,于是四喜第一次睡在了外婆家。江海吵着要和兰兰姐睡一间房,但兰兰姐好像更喜欢四喜,也就只让四喜和她睡在一起,江海只好咕哝着悻悻地走了。熄了灯,屋里是蒙蒙的黑,兰兰姐紧拥着四喜,鼻息就在他耳畔微微地响着,就像夏夜里溜溜的凉风吹着枝头的木叶,而他就是那木叶,晃晃悠悠的、晃晃悠悠的……幽幽地睡着了——
   天色熹微,四喜早醒了——这是他的积习。兰兰姐仍然紧搂着他,四喜渐渐觉得热,想要挣脱她的怀抱,又怕惹恼她,只好强忍着热,迷迷糊糊地又睡着过去。
   “四喜——你还要和你家兰兰姐睡多久。”是外婆在门外喊。外婆和江海都吃过了早饭——江海抬着头看见了四喜,就蹩气地看向别处——瑜瑾两兄弟还有他们的爸妈(四喜的姨妈、姨父)业已来了。四喜的姨父见了四喜,“嘿嘿”笑道:“这个娃儿人小鬼大勒……和他兰兰姐睡那大一早上。”四喜的姨妈坐在他旁边,偏着脸斜瞪了他一眼,骂他“老不正经”,板滞的脸上,嘴角却捺不下笑意。四喜虽然懵懂,却也觉得很害臊,赧红了脸不能搭话。
   午饭后,瑜、瑾两兄弟说带了炮仗,招呼江海去放炮仗,竟也招呼四喜,这是向日没有过的。四喜先惊后喜,暗自觉得自己该是要融入他们的生活了,欣然地跟了出去。
   天上飘着絮絮的云烟,他们站在楞坎上往土地里扔着擦炮,黄豆大的光亮伴着爆响。佳瑜偷偷睃了四喜一眼,不觉笑了,把擦炮在擦皮上划着了,虚放入四喜的衣服中。四喜被吓得惊跳着拍打,一面脱着衣服;一面急得快哭出声,擦炮虽是在他的近处炸响的,他却也很是落魄了。一直怏怏的,江海此时已然快乐,和着他们一起诳戏四喜。四喜四处躲避、胆战心惊,却并没有想到要反击,只是被取笑着、惊喝着。
   四喜跑着躲着,忽然觉得安静了,回过头看,他们三人都停在几间石棚房前,说着些什么。江海向他招着手,四喜料想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如释重负地轻快地跑过去。
   “四喜,你去家里把所有的花炮拿出来。”江海命令说。四喜没有问缘由,跑回家很快就抱着花炮赶了回来。
   佳瑜先点着了引线,把花炮口对着四喜虚晃,四喜慌乱无措想要告饶,却见佳瑜调转了方向,四喜循着望去——原是镇上捡破烂的哑巴女孩芝兰要遭殃了。
   江海、佳瑾也随着点着了引线,簇簇的黄亮炸响。他们很有分寸不会伤害到芝兰,只是吓得她“呀呀”的怪叫。江海回头觑见四喜楞住不动,有些不高兴:“四喜,你不玩的吗?”四喜不想加入“游戏”,愣了会儿,却很害怕他们又把自己当做鹄的,也只好加入。
   四喜起先并不觉得有趣,但看着芝兰左右躲着急得要哭,江海他们都把自己当做伙伴,渐渐地不觉要显出勇武来且愈觉快意。芝兰逃得快,不久,显然是追不上了,但几人也玩得酣畅,酣畅之余四喜又觉出些许空虚。
   回到瓦屋,四喜觉出气氛有些变了。外婆板着脸坐着,三姨妈低垂着眼睑环抱着双手、三姨父好像在发笑,兰兰姐看着他竟是愤懑的神情。江海三人感到局促,撂下四喜一人,都各自坐下了。四喜正考虑就坐与否,兰兰姐瞪着他,眼里发出了骇人的光,忿忿地说;“外婆不给你饭吃的吗?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四喜仍是忽忽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滚吧!真是个白眼狼!”兰兰姐说完,别过头不再看他。
   四喜迷迷糊糊的被赶出了瓦屋,路上渐渐觉出兰兰姐原来是骂他说外婆的坏话。四喜极力地回想,对于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刚才在瓦屋里他们既已认可,那自己就是说过的吧,虽然自己并不知晓。
   四喜独自走在路上,忽然停住了。几间破败的石棚房两旁,堆积了芜杂的破烂,芝兰正独自蹲着在中央的沙地上,拨弄着木棍想象着画着什么,寒风吹过,几株枯败的野草在她身旁瑟瑟颤抖,像是替她发声。四喜兀的感到莫大的悲哀,这悲哀就像那呐喊的野草,见得多了常人也就不足为怪。芝兰也看见了四喜,四喜在芝兰的惊怵中渐渐地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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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四喜是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平时里跟着二舅生活,可这个二舅却常常不在家,更不顾四喜的吃饭睡觉之事。孤单无助的四喜只好去外婆家,可外婆的爱却又是那么的稀薄,虽然也给他吃饭吃菜,却是不情不愿的素食,还说,她信佛。晚上了,外婆合着表兄江海一起赶他回自己家,可那个不是家的家就他一个人,二舅是肯定不回的。过年了,兰兰姐来到了外婆家,四喜也得到了意料之外的重视,他被兰兰姐搂着睡了一个甜美的晚上。可第二天的早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位。放爆竹的时候,他更是成了几个姨表兄弟的玩物,受到了与那个捡破烂的哑巴女孩一样的捉弄……一篇读来心酸的小说。情节设计充满了淡淡的悲悯气息。佳作。荐读。【编辑:兰花悠悠香】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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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兰花悠悠香        2019-06-01 07:42:48
  一篇读来心酸的小说。感谢赐稿看点。期待精彩不断。
2 楼        文友:奇异果        2019-06-02 19:09:30
  文章语言细腻,人物性格鲜明。描写了父母双亡的孤儿四喜的辛酸处境,他渴望亲情的温暖,却最终因为人性的自私被拒之门外。善,悲,到底是什么!像四喜这样的孩子,应该何去何从,令人深省。拜读欣赏,问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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