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天
　　 水将离开我们
　　 水厌倦了我们这些因爱而亵渎的人
　　 不必等到血管爆裂
　　 尸骨横陈
　　 歌声黯哑的喉咙
　　 在午夜前就已枯萎
　　  
　　 不必等到天亮
　　 在梦中
　　 我们已看到河床
　　 藏羚羊的血
　　 凝固在可可西里的风中
　　 阔叶林水杉竹柏银叶菊梧桐小叶桑
　　 还有赤狐
　　 雪豹和麋鹿
　　 都将丢失掉他们的名字
　　  
　　 那欺凌着河床
　　 高于河床的大坝
　　 有一天我们寻找水我们累了
　　 在它的顶部休息
　　 我们终将梦见
　　 长江之水天上来
　　
　　  
　　 （二）
　　
　　 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追根溯源
　　 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死在车溪
　　 握着陶土的手
　　 终将离开陶土
　　 下午的魂魄
　　 终将被一只鸟摄取
　　  
　　 迎亲的人群逆水而上
　　 天黑之前
　　 他们将击碎岩石
　　 劈开树木
　　 在瀑布顶端
　　 在强盗之前
　　 抢到水一般诡媚的新娘
　　  
　　 我梦中的新娘
　　 是一具盛装的骷髅
　　  
　　
　　 （三）
　　  
　　 向北
　　 我已不能片刻停留
　　 向北
　　 涉过汉水黄河
　　 向北  
　　 翻越太行山贺兰山
　　 穿过呼伦贝尔草原
　　 中原大地上
　　 生命开始枯萎
　　 我梦中的寒流
　　 已从西伯利亚启程
　　  
　　 我必须昼夜兼程
　　 在冰封之前
　　 到达梦中的坟墓
　　 我梦中的坟墓
　　 在兴安岭以北
　　 在洛古河村
　　 在黑龙江的源头
　　  
　　  
　　  
　　 （四）
　　
　　 河流的方向是否与地势有关 
　　 雅鲁藏布江从天上流向孟加拉湾
　　 克里雅河从乌斯腾格山泻下
　　 消失在北方浩瀚的沙漠
　　  
　　 为什么
　　 天上的雅鲁藏布江选择了杰玛央宗冰川
　　 为什么
　　 漂移不定的克里雅河
　　 如此迷恋胡杨和令人心碎的红柳
　　  
　　 悲伤的克里雅河
　　 你为什么不留在绿洲
　　 却将自己的尸骨
　　 一遍又一遍
　　 撒在塔克拉玛甘凄咽的风中
　　  
　　 我的生
　　 我的死
　　 我的生死之间的行走
　　 是否与河流有关
　　
　　  
　　 （五）
　　
　　 我不能回到多年以前
　　 我不能回到大潮的夜晚
　　 一条没有名字的船沉入太平洋的水底
　　 浑浊的光焰从毁灭的星空降落
　　 淹没了南海漂移的堤岸
　　  
　　 我再也不能打开坚果
　　 看见钻石
　　 我再也不能手握剑芒
　　 飞越礁滩
　　  
　　 一个人
　　 用心脏接纳了微凉的月光
　　 另一个人披衣而起
　　 在遗落的风中
　　 收拾起残损的诗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