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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一抹胭脂红(散文)


作者:一匹懒马 布衣,192.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30发表时间:2019-06-11 21:00:12

【看点】一抹胭脂红(散文)
   初见她,是冬夜,在医院病房的楼梯间。她正在做操。没有灯光,在暗影里兀自伸展着双臂,踢着腿,像黑夜里开出一朵隐秘的花。我很诧异,是深夜十点多了,况且是在一个令人压抑和憋气的地方,哪来的闲心锻炼身体呢?
   其实仅仅是在脑海中倏地掠过这个疑问,像被风遣散的一丝云烟似的,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情很糟,无暇顾及她人之事。
   父亲又病了,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打120,深夜着急忙慌地在医院楼上楼下窜来窜去了。每次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双妙手,将父亲的新疾旧疾顽疾统统拔除。
   已经八年了,脑血栓、心梗、脑萎缩、中风像狗皮膏药一样,接二连三地贴在父亲身上,紧紧地,去不了根。今晚,父亲又中风了,连我都不认得了。在赶往医院的途中,又吐血了。医生说,是消化道出血,常年吃阿司匹林的缘故。病人病情太复杂,预防血栓的药物和治疗消化道出血的药物是相矛盾的,不能二者兼备,只能采取保守疗法,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要有心理准备。霎时,我的眼泪滚落了下来。这些话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回回听,心如刀绞。
   护士给父亲输上液,弟弟在旁看护,我才想起因为走得匆忙,除了钱,其余住院必需品都没带。下楼买物品的途中,在楼梯间又碰到了她,很瘦小的一个人,短发,黑衣,白鞋,正在压腿。我从她旁边经过,居然,居然听到她在哼唱歌曲。真有闲情!我再次愤慨。亲人在病房里备受煎熬,她还能如此逍遥自在,心硬同石头!也或许,她的亲人病情不重,快出院了吧?甚至,里面躺着的不是她至亲的人也说不定呢。管她呢,先忙自己的吧。
   我买了脸盆、毛巾、尿壶、水杯等两大包东西。每次住院每次买,车库里都堆积如山了。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发病都是突然袭击,毫无防备,而我和弟弟总是心慌意乱,除了思虑父亲,别的什么都记不得拿。
   折返回病房,经过楼梯间时,她已离开了。
   病房楼道的两侧,又逼仄又惨淡,多是些衣衫完整的陪护者,或躺在陪护床上,或躺在自己铺就的简易地毯上,一律佝偻着身子,蜷缩着腿。从他们旁边蹑手蹑脚地经过,能听见高高低低的打鼾声,喘息声,那声音里分明是一句又一句的叹息,又凄惶又悲悯。
   再见她是在洗漱间,我提着暖壶去打水,她背对着我,正在洗脸和颈。水哗哗地流着,深夜听起来有些刺耳。旁边有个化妆包,里面瓶瓶罐罐塞得鼓鼓的。不用猜也能想到,这女子平日里定是极懂得保养皮肤的一个人。生活也一定精致、讲究,很有节制吧,身材很好,腰肢细软,没有多余的赘肉,必是美女无疑。在打水的空隙,我竟对着一个陌生女子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怔,不禁暗暗苦笑。其实我也很懂得保养啊,只不过父亲一病就乱了方寸,无暇顾及了。况且在这种地方,大家不都像一群难民,蓬头垢面,一脸倦容吗?
   就在我用热毛巾给父亲擦洗身体的时候,一股清香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飘进病房,又是她,原来她陪护的病人也在此。她左手拎着化妆包,右手提着一个大的蛇皮袋子,走到靠近窗户的病床旁边,打开袋子,取出一摞泡沫板,很娴熟地在地上拼起来,然后铺好褥子,起身看了一眼睡容安详的病人,盖好被子就地而眠了。一切是那样的从容,不慌不忙。
   父亲渐渐恢复了意识,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嘱咐我和弟弟早休息,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弟弟要了一张陪护椅,我们姐俩一个看护,一个睡觉,轮流着。陪护椅伸开是一张简易床,蓝得发了黑,脏兮兮的,我头部垫了毛巾,和衣睡下了,在这样的地方,所有的讲究都收起来,只能是将就了。
   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了我,是临窗的老者。她很迅捷地爬了起来,倒了杯水,将床摇起来,喂老人喝水、捶背,尔后,帮老人翻身、捏腿。我心头陡然一暖,她分分钟都没有耽搁,敏感得像一个精灵。
   夜,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父亲的点滴终于滴完了。护士给父亲取了血样和尿液,临走时看我很颓丧的样子,转身安慰我,你父亲应该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看你皱了一晚上眉头了。”是她在跟我说话。我忙冲她微微一笑。果然如我所料,她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面庞,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其实,我们是这里的常客了,但每次来都很紧张。”我忙解释道。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越是在狭小的空间,特殊的场合,越能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感,这种情感会以友好的方式快速升温,如遇故人。
   她起身拉起我,说,“一起去洗把脸,精神精神吧!”我几乎没加思索,欣然随她前往洗漱间。
   “要是忧心忡忡能治疗病人疾病,那是再好不过了。”她说。“在这里,好比上了战场,病人在前线冲锋,我们是他们坚强的后盾,这场仗结果如何,后盾非常重要。如果我们端着一副愁容,病人会失去信心,不是减了他们与病魔作战的锐气吗?”她的步子很轻,语调也轻轻的,飘落到我心里,份量却很重。
   这样的话语似曾相识,记得去年春天,父亲心梗住院,因为病情复杂,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一天一张病危通知单。我不吃不喝,除了哭就是哭。母亲近乎哀求我要想开点,不要哭坏了身子,我仍听不进去,仿佛只有折磨自己才能减轻心里的痛,才能赎回父亲的命。陪护室的人们都夸我孝顺,只有一位大姐,很厉声地呵斥我,哭,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让你的母亲更悲伤,要是你父亲感受到了,病情会雪上加霜,再进去探视的时候不许哭了。
   一直到现在,我仍很感激那位大姐。而如今遇到的这位姐姐,何尝不是一个善良坚强的人呢?
   她继续跟我说,床上躺着的是她的母亲,脑血栓18年,哥哥在外地,全靠她一人侍候。因此她平时剪短发,穿平底鞋,住院必需品两大包随时候着,什么时候住院什么时候拎起来就走,早已习惯了。这次发病,母亲话不能说,腿不能动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已经住了半个月了,病情好转缓慢。话语至此,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一丝哀伤滑过,情绪有片刻的低沉,但旋即,她冲我莞尔一笑,继续说,我们得好好的,身体棒棒的,才能有力气伺候病人啊!
   我心里感动连绵,做操、洗漱、睡觉、侍候病人,她那样瘦小的一个人,身体里却藏着巨大的能量,面对困难镇定自若,她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士,所向披靡,知道该什么时候拔剑出鞘,指向哪里。
   她已经洗漱好了,正在端着小镜子化妆,镜中人目光笃定、坚毅。描眉、画眼线、点胭脂,她笑着说,母亲不能说话,但她不糊涂,心里什么都明白。我还得像在家里一样,每天漂漂亮亮的,让她看了放心,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安心养病才好。
   原来,面对疾病,除了事必躬亲外,展颜欢笑更是一种孝,你每天的光彩亮丽是亲人强有力的创可贴,它在某种程度上抚慰了家人的心。
   有阳光照进洗漱间,我顺着逆光的方向看过去,她整个人发着光,神采奕奕的,胭脂氤氲了她的双颊,粉扑扑的,感染了我,感染了神经内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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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中描述的这个在医院照料母亲的美女,让我想起了古时候周朝老莱子戏彩娱亲的典故:周老莱子,楚人,至孝。奉二亲,极其甘脆。行年七十,言不称老,着五彩斑斓之衣,为婴儿戏舞于亲侧。又取水上堂,诈跌卧地,作小儿啼,以娱亲喜。此为《二十四孝》中的第七则故事。那位美女在照料母亲期间,仍然乐观开朗,描眉化妆,为的是给病中的母亲一份战胜病魔的信心和力量。很有意思,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61300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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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6-11 21:01:31
  这篇文章很有教益,值得一读,问候懒马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19-06-14 07:43:56
  生活永远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心向阳光,美好花开。
温暖向上,以心相交
3 楼        文友:高原的天空        2019-06-14 13:54:36
  这是一篇很阳光很有看点的美文,欣赏了。
   另外,每天最多发一篇,不要浪费子弹
云烟深处懒读书
回复3 楼        文友:一匹懒马        2019-06-16 07:15:48
  谢谢提醒,初来乍到,不懂这里面的规矩。
4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6-14 16:55:06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懒马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4 楼        文友:一匹懒马        2019-06-16 07:16:03
  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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