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进爱沙尼亚的首都塔林古城，就走进了美丽的中世纪童话。
　　 站在托姆比亚城堡的观景台，俯瞰整个老城区，一幅造型古朴色彩斑斓的童话世界砉然扑进眼帘。各种各样的古建筑，高高低低，鳞次栉比。在郁郁葱葱的绿树衬托下，深深浅浅的红，零零散散的白色、青铜色，铺展着缤纷，渲染着绚丽。
　　 老城西侧城墙的四座圆柱形碉楼，灰棕色石块砌就的碉身，红色圆锥尖塔，如同中世纪的四个昂昂武夫。影影绰绰，还可以看见另外一些碉楼的身影。据导游说，塔林古城墙的碉楼，最多的时候，有27座，经过战争炮火的毁坏，风雨的侵蚀，有些碉楼，已经找不到踪影，但是，由于塔林人的精心保护和重修，至今，仍有18座在赳赳耸立。
　　 圣奥拉夫教堂的尖塔，洁白的四方立柱塔身，满是沧桑感的青铜色和天青色交互融汇的塔尖，高高矗立，直指天空，是整个老城区的最高标志。圣玛丽教堂的一串三个“洋葱头”圆顶和最上端的巴洛克式尖塔，也披挂青铜色的沧桑，像圣奥拉夫教堂的情人，深情对望。
　　 众多的教堂塔楼和古城碉楼，簇拥一起，真是塔楼林立，这座城市被称为塔林，真是名副其实啊。
　　 再极目远眺，波罗的海的南海岸线，蜿蜒曲折，拥抱着童话城市塔林，蓝色的海水，衬托着五彩斑斓的“水边居住者”，使它愈加清明俊朗。
　　 粉红色的网红墙上印着“thetimeswehad”，这个短语，我更愿意理解为：在这一刹那，我拥有了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张炫美诱人的塔林名片，它凝固了现实空间，却又具有穿越时光隧道的魔力，带我穿越七八百年的时光，回到中世纪的塔林，回到它浪漫而又质朴，绚丽而又纯真的童话时代。
　　 建筑在托姆比亚山石灰岩上的托姆比亚城堡，是塔林古城最具有代表性的中世纪古建筑群。这座古城堡，本建于13世纪，如今依然剩余的城墙和塔楼，大多建于14世纪，距今已经有七百年的历史。
　　 徜徉在这座古城堡里，总不由自主地仰望。仰望高高的城墙，仰望大沿海门，仰望胖玛格丽特碉楼、KOK碉楼、56米高的赫尔曼碉楼和其它防御碉楼，仰望它们走过七百年岁月依然故我的凛然威严。也总不由自主地凝视，凝视所有的碉楼以及城墙灰棕色墙壁上的每一块石块，凝视碉楼上每一孔枪眼，凝视每一处风雨侵蚀造成的斑驳脱落的痕迹，凝视枪炮的轰击造成的成片塌陷。并透过它们，凝视这座中世纪古城堡被岁月披覆和镂刻的沧桑。
　　 大沿海门，面海而开，是塔林由此出入的主要城门。站在这座穹顶大门下，我的眼前，似乎看见七百年的时光里，不同国籍的商旅，军人，熙熙攘攘，来往穿梭。
　　 城墙和碉楼，本来就是防御外敌入侵的战争工事，也是欧洲防御工事中最杰出的建筑。又高又厚的城墙里，贯穿一条防御隧道。守城的卫士，可以通过隧道，登上每一座碉楼。一座座碉楼，是古堡的巍峨卫士，而碉楼的每一孔枪眼，就仿佛每一个卫士高度警觉的眼睛。凝视它们，我似乎看见了当年从每一孔枪眼里伸出的枪膛，听见了从每一根枪膛里射出的子弹的呼啸声。
　　 这一座座碉楼，从它们被建成之后，就一直沉默着，沉默地目睹着塔林的兴衰荣辱，沉默地注视着塔林被战争一次次戕害，沉默地见证着塔林被异族一年年蹂躏。
　　 这座城堡里的每一座碉楼，在庄重肃穆的沉默里，却又都含有幽默诙谐的中世纪童话风情。
　　 沿海门旁边的胖玛格丽特碉楼，一个胖字，极形象地概括了这座碉楼直径长，腰身粗的特点。玛格丽特，又是个女性化的名字。那座起名为“偷窥厨房”的碉楼，来源于守卫们的一句玩笑：从这里可以观察到下方邻近房屋厨房里的情景：厨房里，有风情万种的大嫂在忙碌。那座“少女”碉楼---又称“处女”碉楼——更可以说具有典型的中世纪式讽刺意味，因为那碉楼的主要用途本来是关押妓女的囚牢。将男性官兵守卫的建筑统统都与女性联系起来，是成年男人最容易产生的联想，也是最简捷诙谐的成年童话。
　　 城堡里几个穿黑衣僧袍的无脸传教士雕像，既给城堡添加了浓郁的宗教色彩，也增添了些许神秘、恐怖的童话世界意蕴。
　　 据说，有一个网络电子游戏，就取名玛格丽特，里面所塑造的童话世界里，古城墙、隧道、塔楼，都和这个古堡极其相似。玛格丽特，就直接取自胖玛格丽特碉楼的名字。里面的一些武士形象，更是模仿于这里的无脸传教士的雕像。
　　 徜徉在塔林市中心市政厅广场（也叫拉科雅广场），会觉得塔林既是中世纪的童话，也是现代版的童话世界。
　　 建于14世纪早期的塔林市政厅，是塔林的地标性建筑。二层小楼，米黄色墙体，红色攒脊屋顶，组合一起，让人感到温暖，热烈，明快，辉煌，给人以激情、活力和希望。而小楼附近的圣灵教堂，是整个塔林最小却又最古老的教堂，教堂高耸着哥特式八棱塔楼，直指天空的塔尖上，高高悬挂着老托马斯的雕像。
　　 据说，老托马斯本是一个鞋匠，一次，在城郊，偶尔的机会，他发现了有外敌要入侵塔林，就飞快抢先进城，告诉全城人，拿起武器，成功击退了敌人的进攻，使全城人免除了一场灾难。那以后，老托马斯就被塔林人敬为守护神，他的雕像，被高高悬挂在圣灵教堂的塔楼尖顶上，成为塔林守护神的象征。
　　 在现场，听见有人说，系列动画电影《托马斯和他的朋友们》中托玛斯火车的脸谱即取材于他。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托马斯的脸谱上，充满忠厚仁慈却又幽默诙谐的微笑，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强和睿智，倒真的与高高悬挂在圣灵教堂尖塔顶上的老托马斯雕像极其相似呢。
　　 整个广场的周围，各种各样的建筑，商铺、药店、酒吧、餐馆等等，中世纪风格与现代风格交互融合，造型各异，色彩纷呈。附近的圣尼古拉斯教堂洁白色的塔身以及青铜色的尖顶，和圣灵教堂的尖塔，一高一低，相映成趣。
　　 偌大的广场内，小摊点，星星点点。一架遮阳伞下，就是一个小摊点，旁边站着或坐着一位男性或者女性摊贩，穿着简洁而又大方的爱沙尼亚民族服装。摊点上，陈列着一些很有民族特色的小商品。到此一游的游客，有许多，就在摊点边瞅瞅瞄瞄，挑挑拣拣。还有好几片区域，参差排列着简易酒桌、餐椅。这一切，给极富童话意境的广场妆点了现代世俗生活的繁华和喧嚣。据说，每年的六月，是老城的欢庆节日，在持续四天的节日里，这里人流熙攘，摊点繁多，音乐会、舞蹈节、中世纪主题狂欢，纷至沓上，整个塔林市的人民，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和童话般的欢乐中。
　　 徜徉在市政广场上的圣灵教堂附近，我不由被它墙壁上的精美时钟所吸引。据说，这个时钟制作于1684年，已经在此见证了三个多世纪时光的流逝，并成为老城内如今唯一的街道时钟。时钟内圈，蓝色和金色相间，钟表盘，如同在蓝天背景中释放出金色光芒的太阳。时钟外圈，则雕刻着一些形象各异的布道者。
　　 这座太阳钟，古朴而又时尚，一直到现在，还在兢兢业业滴答滴答地走动着，每到正点，都会把亘古不变的时间，鸣响成悠扬悦耳的钟声，提醒塔林人，提醒每个有幸走到这里的游客：在塔林，爱沙尼亚民族文化和外来民族文化的纠结与融合，这个城市的初建、兴盛、发展，它所经历的一切幸福与苦难，都可以流转变幻；唯一不变的，是时间的脚步，时间，可以淘汰一切，也可以让一切永恒。
　　
　　 二
　　 时间，和高高在上的老托马斯一起，用充满慈悲的眼光，俯视着塔林的波诡云谲，人世流转，见证了塔林乃至所有爱沙尼亚人民承受过的漫长的屈辱和苦难。
　　 据了解，爱沙尼亚，作为一个民族，形成于12到13世纪。但是，它人口很少，据统计，至今，爱沙尼亚全国人口才131.9万人，其中爱沙尼亚人大概占68.7%。但是，这个民族所修养生息的地方，却很长时间都遭受异族蹂躏。13到16世纪，先后被普鲁士和丹麦侵占。16世纪，又被瑞典、丹麦和波兰瓜分。17世纪，全境被瑞典占领。18世纪，又不幸被并入俄罗斯帝国。1918年1月，因为俄罗斯政局变动，才得以趁机宣布独立，成立爱沙尼亚共和国，却不料，同年2月，德国铁蹄，乘虚而入，迅速占领了爱沙尼亚。同年11月，苏俄又宣布，对爱沙尼亚拥有主权。在此期间，爱沙尼亚人民，前赴后继，为争取民族独立进行了不懈的斗争。1920年2月，苏俄才极不情愿地承认爱沙尼亚独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1940年6月，苏联武装全境入侵，整个爱沙尼亚都被迫沦陷。同年7月，在苏联的策划下，成立了傀儡政权。8月，苏联干脆将爱沙尼亚吞并，宣布成为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一直到1991年8月20日，爱沙尼亚才正式宣布独立，并确立塔林为首都。
　　 如今，徜徉在塔林古城，这座城市被异族践踏和占领的痕迹真的是比比皆是。
　　 塔林一词词源系由“丹麦的”和“地堡”组成，意为“丹麦地堡”。这个词，就证明了如今依然在托姆比亚山上矗立的托姆比亚城堡本就是丹麦人开始建造的。
　　 1226年，塔林又被割让给德国十字军骑士团，成为德国殖民地。德国人把塔林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塔林，主要是德国贵族居住区；下塔林，才是爱沙尼亚平民居住的地方。而且，德国人继续扩建防御工事托姆比亚城堡。
　　 这里好些教堂的不同建筑样式和建筑历史，标识着这座古城宗教文化异常繁杂的特点。
　　 圆顶大教堂，也叫圣玛丽教堂、圣母主教座堂，这座光芒四射的中世纪教堂，坐落在托姆比亚山的中间，它是塔林从中世纪到现在一直使用的三座教堂之一。这座教堂，由丹麦人始建于1219年，原本只是一座木造建筑，是一座罗马天主教的主教座堂。1561年，改属路德宗，现在属于爱沙尼亚路德教会。教堂的主要结构大约完成于15——17世纪，巴洛克式的尖塔是1779年才加上去的。由于不断地翻修和重建，这座教堂展现了混合式的建筑风格。历史上它也曾是爱沙尼亚的德国贵族上流社会的教堂。大教堂的地下室葬有塔林众多的德国贵族成员和名门，教堂的墙壁上还挂满了一些贵族或有名望成员的家族的盾形纹章。
　　 圣奥拉夫教堂，是一座基督教浸信会教堂。浸信会属于新教，是17世纪从英国清教徒独立派中分离出来的一个主要宗派，因其施洗方式为全身浸入水中而得名。教堂内部，那些在宗教改革前创作的艺术品被一扫而空，如今进入教堂，看见的，只是一片素雅纯白，毫无任何装饰物，仅有一丝生气的，是主祭坛的石雕和祭坛画。这恰恰契合新教浸信会注重内心信仰，不注重外在礼仪的信仰理念。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教堂，位于托姆比亚山山顶，是塔林最大、最高的圆顶教堂，却是由俄罗斯人建造的东正教教堂。教堂顶部耸立着五座俄罗斯特色的洋葱头式尖顶，火焰状拱形元素的运用，丰富了明快的韵律；白色与橙红相间的色调，又与周边建筑的色彩保持了一致。教堂内部，装饰之华丽，在塔林的所有教堂中，也是首屈一指。在窗外光亮照耀下，彩色玻璃窗，透明、晶亮、华美。金色马赛克圣像画，精细，绚烂。庄严的彩色壁画，庄严，缤纷。而镀金青铜吊灯，优雅，华贵。这一切，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圣尼古拉教堂，也是爱沙尼亚首都塔林的一座中世纪教堂，是由德国人建造的，始建于13世纪，二战中部分被苏联炸毁。恢复以后，被用作美术馆和音乐厅。教堂里面，展出一幅宽30米的珍贵原始油画，是由德国吕贝克著名画家和雕刻家贝恩特·诺特克创作的《死亡之舞》，主要描绘了生命脆弱而短暂以及死亡浩浩汤汤无可阻遏。很明显，这座教堂，具有浓郁的德意志文化特征。
　　 据说，塔林还有为数不多的天主教教堂。可惜时间匆促，无缘一观。
　　 这里的三教相容，不同民族文化的渗透，既证明了塔林以及爱沙尼亚这个小国宗教文化的多元性，也证明了其在历史上长期被不同外来文化浸淫的不幸。
　　 爱沙尼亚人深重的苦难和惨痛的民族悲剧，在我刚刚看过的电影《1944》里体现的最深刻。
　　 影片一开始，黑幕文字画外音，介绍背景，其中一段文字，异常刺眼：“1940年，苏联吞并爱沙尼亚；55000名爱沙尼亚人被征入红军。1941年，德国占领爱沙尼亚，72000名爱沙尼亚人加入德军。”加入苏德两军的爱沙尼亚人，“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电影中的两个主要人物，一个是德军阵营中的男主角卡尔.·塔米克，一个是苏军阵营中的男主角尤里·约吉。他们都是塔林人，两家住的也很近。身在两个对立军营中的爱沙尼亚人，都深爱着自己的祖国和土地，都觉得是在为爱沙尼亚的独立而战，为战胜邪恶的入侵者而战，所以，战场上，也会杀红眼，变成一头头残忍的狼。在一场遭遇战中，尤里·约吉亲手击毙了卡尔·塔米克。但是，当尤里·约吉掀开尸体的钢盔之后，才发现，那个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原来是幼时的玩伴。当他从死者口袋里掏出卡尔·塔米克写给自己的妹妹艾诺的信，读到卡尔·塔米克因为无力保护自己的家人而伤心不已忏悔不已时，他心底里善良的人性被重新唤起。他想尽办法，找到艾诺，转交了卡尔·塔米克给妹妹的亲笔信。但是，他不敢说是自己杀了塔米克，只能虚以敷衍。他又从艾诺口中得知，正是自己父亲的告密，使得塔米克的父母和小妹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他内心痛苦又恐惧，不敢和艾诺坦白这一切，这一切使他无所适从。最终，尤里·约吉也因为不忍心杀害一群加入德军的十五六岁的孩子，而被苏联红军政委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