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走,盛一碗月光去(散文)
天暗下来的时候,我喜欢出去走走。天空悄悄拉起了窗帘,把光亮一点儿一点儿遮了起来,终于,天黑了。走在黑色里,像走进了一团墨中,街道两侧的照明灯一照,有浓墨,有淡墨。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很有意思。
如果是满月的晚上最好了,抬头望天,月亮明晃晃的,那么硕大的一只,好像吃撑了,胖得快挂不住了,随时会滚落下来。我会有些傻气地伸出双手去托住她,而她呢,自然是掉不下来的,把清辉徐徐倾泻下来,我的身前身后闪着粼粼的光。
这个时候人是放松的,天大地大,夜色里分不清,只觉得就是在自己家里走呀,想快走就快走,想慢走就慢走,想蹦蹦跳跳也行,想东张西望也行,想坐下发个呆也行,有月光伴在左右,不孤单。这样的散步是真实的散步,也是挺心不在焉的散步,没有目的的散步,闲逛。
常常,被路旁的香吸引过去。近处去看,原来是女贞,细碎的小白花密密实实挤在一起,香味太浓了,好像她等待了一天,终于熬到了夜晚,铆足了劲儿往外喷香一样。她很聪明,她懂得,黑夜里人的嗅觉比视觉灵敏。在她的身旁我总要驻足的,从头到脚到肺腑都被她的香薰透了,才肯离开,想,今晚就不洗澡了吧。裹着她的香往前走,香味像被拉起了丝,走到哪里,哪里留香。
也有清冽的香飘过来,是黑黝黝的植物的香气。暗夜里低矮的灌木丛和高大的树木浑然成了一体,都是泼了墨的绿色,模模糊糊,高高低低一大片,分不出是谁的气息。夜晚变成了一杯清茶。人们浸泡在清茶中,脱尘出俗了。
小区中心有个景观池,椭圆形的,里面种有荷花,六月的时候,荷花会次第开放,红的红,白的白,小区的人们不管有多忙,白天也要故意从这里走过,车子“嘎”地一声停下,探着脑袋望一望,啧啧赞叹几声,离去的时候,眼神似乎明亮了许多。也有开车的摇下车窗,直直身子,也不知能不能看得清楚,反正一池的红粉翠白,把一池的水搅得波纹乱颤,把人们的心也搅得摇荡起来。
现在还不到荷花开放的时节,水草蔓生,柳树的叶子拍打着水面,荷叶一圈圈大起来,夜色里看起来就是一个个盛了墨的盘子,人们聚拢在池子旁边喁喁闲谈,有席地而坐的,有倚着栏杆的,随心随意,小孩子在大人堆里钻来跑去,青蛙唱着欢快的歌。月亮腆着肚子从一棵树蹦到另一棵树,突然,她使大了劲儿,蹦出了树外,吓了人们一大跳,有人高声说,看,好大的月亮啊!小孩子也吃惊不小,都站住了,仰着头看月亮。月亮似乎开了闸,月光一咕嘟一咕嘟涌出来,水池中,花花草草,人们的身上,都被月光吻了个遍,好像天和地离得很近,天上的月光一下子把大地给淹没了。那一池的水呢,霎时亮堂了起来,躁动起来,波光粼粼的,荷叶镶了银边,水草成了一根根银棒子,柳树的叶子撩拨着水面,好像撩拨起了许多碎银子。
一个骑脚踏车的小男孩儿,不过五六岁,他说,我要站在桥上看月亮。说着,骑着车子往桥那边去了,他的妈妈尾随在后面。老人们在交谈,今天是十五吧,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可真快!她们守着这个蓄满月光的池子,脸上显出祥和的光晕来,似乎守着的是天上的瑶池,仙气袅袅,珠光宝气。没人舍得离开,好像多跟这个池子待一会儿,就多沾染一份灵气。
我忙举起手机,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可是手机拍不出现实的美,我这样写道:停下你此刻正在忙的事情吧,来看一个月亮,她的美丽足以让你今夜无眠!然后,不多会儿,很多朋友给我留言,她们从全国各地发来照片,一样的月亮,一样的惊艳,硕大无朋,像夜空中定格的烟花。
忽然就想起了我的父母来,这样皎洁的月光,他们在干什么呢?我拨通了电话,妈妈接的,告诉我爸爸已经睡下了(爸爸眼睛不好,身体也极弱),她在看电视。我声音急急地说,推开窗子看看大月亮啊,会带给你好运的。听到妈妈笑的声音,也听到了推窗子的声音,我舒了一口气,说,此时此刻我们“千里共婵娟”了。
骑脚踏车的小男孩儿蹬着车子,使出蛮力往拱桥上骑,拱桥太陡了,他总是差一点儿就上去了,妈妈在身后不断鼓励着。桥上两个大点儿的女孩子,蝴蝶一样跑过去,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面的往上拉,后面的往上推,终于,小男孩儿蹬到了桥的最顶端。他无比激动,两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冲着大月亮“喂喂”地喊叫着。他的妈妈信步走到桥上,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两个姐姐帮助了你,你该怎么办呢?小男孩把手放回到车把上,仰脸望望两个小姐姐,又朝天上望了望,突然,他说了句很诗意的话,天上有一个月亮,桥上有两个姐姐,我把月光送姐姐吧,谢谢你们!周围的人们都笑了,都对这个小男孩赞不绝口。
我也笑了,我笑着想,我很幸运,我不仅逢到了月亮的美,还逢到了一个孩童内心的美。他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不要错过自然界中的美丽,那是大自然赐予我们人类最好的礼物。我有了一种冲动,我要回家拿一只大碗,放在窗子的外面,盛满一大碗月光,收录今夜的美丽,连同孩子们纯真的心,一并端给我的父亲,告诉他,每天都要善待自己啊,这世界的美丽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