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盛宴(散文)
水田里都插上了秧苗,绿色填满了沃野。远处还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围头巾的妇人进行着查漏补缺。田野的一旁有条小路和小河,一对灰蚂螂落在浮萍上亲密地交尾,一只青蛙从水下慢慢漏出头,一伸舌头把它们卷进了嘴里。两个水墨墨牛(鳖盖子)追逐着一只小乌龟,别看小乌龟的体型比水墨墨牛大几倍,倒是水墨墨牛更加凶残,已经把小乌龟的左后腿咬去一块肉,小乌龟在水草间拼命逃窜挣扎,看来命悬一线。一条小蛇晃晃悠悠地从水中游过,带出一片涟漪。
远处的草丛中一个戴草帽的年轻人向我们招手,我们认出了他,扬水站的小史,是他邀请我们来吃黑鱼宴的。小史两年前经人介绍加入作家协会,他年轻、阳光、机灵,文章写得不错,先前管我们都叫老师,熟了以后改叫大哥。他每次送稿都邀我们到他的扬水站吃炖黑鱼去,这次我们选了一篇给他铅印在了《芦笛》杂志上,打电话告知他,听得出他欢喜、激动,让我们给他送杂志去,顺便吃顿黑鱼宴,品尝他的手艺。正好有空,我们就来了。
扬水站的西面有条北与山连,南与海连的大河,与这条小河形成了丁字形状,但并不相通,扬水站就在大河与小河的岸边。其作用是雨季来临,山洪奔泻而下,大河滚滚咆哮,眼看要决岸漫滩,淹没村庄之时,就开闸放水,宁淹庄稼也要确保人的生命财产的安全。但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多年不遇;有旱情时,扬水站就从大河里往这条小河里调水,以保庄稼不枯。
小史示意我们蹲下,小声说话,他拿着一个鱼竿,正从一个小水桶里拿出一个小活鱼往鱼钩上绣。他扒开苇草指给我们看,小河里芦苇的旁边有一堆黑压压的黑鱼崽,有小手指那么大。小史说黑鱼崽的下面有两条大黑鱼,一会钓上来炖着吃。我们都挺稀奇,瞪大眼睛露出喜色。小史整理好鱼竿、鱼钩、鱼线后,把绣着小鱼作诱饵的鱼钩抛下去,黑鱼崽哗啦一声,四散,两条大黑鱼慢慢从水下升起,老远盯着鱼钩上的小鱼儿,小鱼儿还活着,扭着身子想挣脱,其中的一条大黑鱼突然直冲上来,一口吞下小鱼儿和鱼钩,一甩尾巴跃出水面一尺多高,小史顺势一甩,把这条大黑鱼就甩到了岸上。大黑鱼有成人男子胳膊那么粗长,在岸上不住地打挺。小史拿着一块脏毛巾使劲按住它的身子,腾出一只手拿铁钳子伸进黑鱼嘴里,摘出鱼钩。作诱饵的小鱼儿还在鱼钩上面,已经不能动弹。
小史想再把另一条大黑鱼也钓上来,他又重新换了一条小鱼儿作诱饵,正准备抛下鱼钩,这时走来一个扛着铁锹下地干活的老汉,老汉有六十开外,个子不高,身板挺硬朗。看到小史钓上来的黑鱼在岸上不停地打挺扭滚,脸上漏出不快,道:“这个时候你们就钓黑鱼,心不也忒狠啊!你们把大鱼钓上来,鱼崽儿都活不了。”
我们差异地看着他,没明白他发怒的原因。
老汉说:“你们知道黑鱼是啥鱼吗?”
我们没人回答,一脸的茫然。他看出我们的无知,愠色稍减,解释道:“黑鱼也叫孝鱼,母黑鱼下了崽,眼睛就会失明几天,下崽让它耗尽体力,又看不见东西,不能进食,黑鱼崽们就争抢着游进母亲的嘴里,献出生命喂饱母亲。做父母的是不会离开它们的孩子的,它们整日整夜保护着孩子。遇到青蛙、蛇或花鲢、草包这些大鱼,它们就冲上前去,驱赶它们。即便这样最后能够存活下来的也是少之又少,它们的天敌太多了,还有水鸟、野鸭子啥的。今天你们把大黑鱼钓上来,小黑鱼崽子没了保护必死无疑,一个也剩不下。”
听了老汉的话,我们倍感惭愧,为了美味简直不择手段,太没修养了,还不如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农民的觉悟高,简直无地自容。我们当即劝说小史,快别钓了,把钓上来的这条也赶紧放生,不叫老大爷说,险些成了罪人,若是吃了心里怎能安生?
老汉乐了,说:“那条别钓了,你们就吃这一条吧。”
我们说:“哪敢,不叫正好让您老碰上,我们就犯大错误了,谢谢大爷啦!”
我抓起这条大黑鱼扔了下去,大黑鱼砸起一片浪花,惊魂未定地滑出一道长长的水流,扑棱一下沉入水底,与它的孩子们和夫人亦或是丈夫团聚去了。对于死里逃生的它来说不知作何感想,一家子一定悲喜交加。
我们被老大爷上了一堂“黑鱼懂得尊老爱幼的天理”大课,是我们有幸品尝到的一场意义深远的“人文盛宴”。
小史有点儿不好意思,没能让我们品尝到黑鱼宴,一个劲道歉,但他还是起了几个小鱼篓,熬了一盆小杂鱼,从自己开垦出的小菜园里摘了黄瓜、辣椒、西红柿。我们吃得有滋有味,坦荡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