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甘肃天水人，作为天水的老乡，我是近两年才知道他的。王选老师是天水青年作家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大家对他的赞誉颇高。前不久在微信平台上读到了他的小说《小梳.剪刀.葵》，我被文中的小女孩小梳的命运吸引住了。读完后内心受到极大震憾，在为文中的小女孩悲叹之余，情不自禁地打开了他的个人文集，找到了他最初在江山文学网发表的三篇“葵花”系列小说。《葵花之远》、《小梳.剪刀.葵》、《尖叫的葵花》，都与葵花有关，都讲述了农村小人物的悲剧故事。
　　 王选老师为什么钟情于“葵花”，写“葵花”系列小说呢？百度查了一下，向日葵的花语是信念、光辉、高傲、忠诚、爱慕，寓意是沉默的爱，代表着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代表着永远追逐着阳光。他笔下的小人物虽然遭遇不幸，但都有着独特的个性，虽很渺小卑微，但永远像向日葵一样不屈不挠，心中始终有着追求光明的信念。王选老师具有悲悯情怀，他把目光聚集在了农村小人物身上，《小梳.剪刀.葵》就是其中一篇，他用真情的笔触讲述了一个小女孩的凄楚故事，令人悲叹，让人怜惜，引人深思。
　　
　　 一、追求幸福的小葵花
　　 《小梳剪刀葵》这篇小说着力塑造了六岁的小女孩小梳，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外出打工，因厌弃老家贫穷的生活，跟一个富人跑了。妈妈最初还惦记着女儿，给小梳寄东西，后来又生了个儿子，索性连女儿也不管了。可怜的小梳成了没娘的娃，她还有爸爸，小梳心目中最亲的可以依靠的人。可爸爸痛恨妈妈的背叛，后来和村里的一个年轻寡妇葵好上了，葵身材姣好，无儿无女。奶奶反对爸爸和葵在一起，三年来，爸爸没有进过奶奶的门。晚上索性不回家陪小梳，每晚在葵的家过夜。小梳因厌烦奶奶爱说梦话，只好一个人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恐惧、孤单的夜晚，耐心地等待着那个被葵抢走的男人回来。
　　 六岁正是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童年时期。别的小女孩也许整天被爸爸妈妈如珍珠般捧在手心，穿着美丽的花裙子，玩着芭比娃娃，弹奏着钢琴。而小梳又是怎样度过她的童年？文章开篇作者用几近绝望的笔调，营造了一种极恐惧的氛围，可以说令人毛骨悚然。沉睡的村庄，小梳一个人睡在灰暗、空旷的房子里，她被怪异的犹如被撕裂的梦魇痛醒。唯一陪伴她的是身子底下的一把剪刀，她最害怕院子里的梨树上曾吊死的女鬼，听奶奶说鬼怕剪刀，于是她找到一把剪刀绑上红绳，到处乱剪。晚上睡觉时把剪刀放在身下，这样鬼就不会来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抱着微微发烫的剪刀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胆小的猫一样，满脸苍白，薄薄的嘴唇微微发抖。”这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该过的生活？别的孩子在爸爸或妈妈的睡前故事讲完后，在父母的陪伴下安然入睡，梦中还甜甜地微笑着。难以想像小梳如何在日复一日的孤单、恐惧中度过漫长难熬的夜晚。她没有玩具，唯一跟爸爸要过一只会满桌跑的小鹿玩具，但爸爸说要干农活没时间给她买。
　　 一次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爸爸送给她一个用麦杆编成的蛐蛐笼，爸爸极力想要讨好她。可积压在小梳心中的仇恨，在那一刻爆发出来，她不要蛐蛐笼，她要爸爸，她不要爸爸被别的女人抢走。复仇的心理一点一滴地积攒着，她剪掉爸爸妈妈的结婚照片，几近疯狂地将蛐蛐笼剪得骨灰飞溅、麦草如屑。后来她剪梨树皮，剪葵送给她的新布鞋，又设计钓来葵家的公鸡，充满血腥地、残忍地充当了刽子手。“她脸上盛开了细微的红色野花，她的每一剪刀似乎剪在了那个女人身上，一种巨大的快意流淌在她的血液里……那暗红的鸡血如同汗珠一样滚过刀刃，血液染红小梳细白的小手……”
　　 多么可怕的场面！看得人心揪得很痛，好像那剪刀不是剪在鸡的身上，而是剪在读者的心上。你不能怪小梳太残忍，六岁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一个恶魔？她本应是童话故事里那个善良可爱、笑靥如花的白雪公主，而不是那个绞尽脑汁、心如蛇蝎的老太婆。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就在小梳一步步勇敢地追求光明与幸福时，她体验到了成功的快乐。爸爸晚上不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那个葵开始还她的爸爸了，这种心理让小梳长胖了。
　　 就在她觉得胜利触手可及的时候，上天却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命运无情地捉弄她，不仅让她失去了母亲、奶奶，还要失去父亲。这对她来说是致命一击，犹如晴天霹雳。中午葵花地里邂逅的一幕，永远铭记在她心中，这种伤害比以前每晚爸爸不回家的打击更加沉重。鲁迅先生曾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我想王选老师制造这样一幕悲剧，才能在读者心灵深处激起巨大的波澜。小女孩小梳的不幸遭遇，深深地镌刻在了读者的心中，永远无法抹去。
　　
　　 二、震撼心灵的思考
　　 造成小梳悲剧的罪恶的根源在哪里？是小梳的妈妈、爸爸，还是奶奶、葵？我觉得不能简单地下结论，也不能给某一个人扣上“罪犯”的帽子。葵的命名，也符合作者写作的寓意。她和小梳一样，也是一个敢于追求幸福与自由的女人。她年轻轻就没了丈夫，对性爱的渴望是每个女人正常的需求，与小梳的爸爸相爱相合是情理中的事。虽然遭到小梳奶奶的反对，认为她有鬼气，但他们俩的相爱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而小梳的奶奶在后文我们才得知，她结婚没几天就遭到了丈夫的背叛，丈夫和另一个女人跑了。她守了一辈子活寡，恨了一辈子，丈夫先她而死，那女人也在她的诅咒下变成了梨树上的女鬼。两代女人，命运不同，奶奶怀着对葵的怨恨死去，而葵却敢于大胆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是时代不同造成的。
　　 农村的偏僻落后，导致了农村人进城打工的浪潮席卷而来，大多数孩子成了留守儿童，老人成为空巢老人。在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人们只看到农村人脱贫致富，却没有考虑到外出打工带来的负面效应。天水的有些农村，彩礼是天价，高达四十万，房子还不算在内。女孩子长大后纷纷外出打工，嫌家乡贫穷、落后，看惯了城里人的舒适生活，就再也不想嫁到那一穷二白的乡村。于是，找个外地人，有钱人嫁了，远走他乡，这是许多农村女孩的选择。由此，青年男子找对象越来越难，物以稀为贵，彩礼自然越要越高，打光棍的人逐年上升。小说中小梳的妈妈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有些妇女结婚后外出打工，虽然生了孩子，一旦条件成熟，碰到一个更好的有钱人，她们宁愿抛夫弃子、远走他乡。
　　 现实中这样的事例不少，我曾听一名学生说过，她的妈妈外出打工十年没有回过家。还有一名女孩，她的爸爸因病残疾后，妈妈不堪重负离家出走，家庭的重担落到了女孩的身上。这种不良现象是社会的一个毒瘤，王选用他敏锐、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现象，虽然暴露了农村不光彩的一面，但这个毒瘤需要医治、根除，而要解决留守儿童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小说中的小梳就是千千万万留守儿童的代表，作者怀着一颗悲悯的心去描写她，是流着血和泪在写，我仿佛听到了王选老师的心在哭泣……
　　
　　 三、奇幻瑰丽的比喻
　　 小说除了人物形象鲜明、情节一波三折、主旨深刻外，最大的成功之处还在于独特的、绮丽的语言。如多次对葵花的描写，既照应了题目，又暗含着人物的命运。最吸引我的还是文中多处精彩的比喻句，如：“痛在她幼小的身体上蔓延发芽，结出了一朵朵恐怖的花。”把痛比作恐怖的花，化无形为有形。小梳没有妈妈，从小孤单可怜不爱说话，连村里的孩子也欺负她，她就像一条鲤鱼在河流里披着红单衣漫无目的地行走。”这段话就更加让人对小梳产生了怜爱之情。
　　 小梳将包着结婚照的红布绑在剪刀上，“乌黑沉重的黑剪刀长了一条轻盈的红尾巴。”这把带着红尾巴的美丽剪刀在文中多次出现，它成了小梳最亲密的朋友，既是她的玩物，又是她发泄怨恨的工具。写小梳对爸爸的爱，用“有人抢走了他，就像抢走了一件心爱的玩具一样。”爸爸隔三差五才回来一次，让小梳觉得“像被掏空的衣兜一样”，足见爸爸对小梳来说是多么重要，抢走爸爸的人当然就是她的仇人了。
　　 写奶奶对葵花过敏，“这该死的花粉和绒毛像毒一样粘在她松驰的苍老的皮肤上，像恶梦一样剔不干净。”形象地表达出了奶奶对葵那个女人的厌恶，对奶奶的描写着墨不多却也极其精彩，一个爱唠叨、爱管事、爱孙女的不幸的女人跃然纸上。描写葵这个美丽而不幸的女人，作者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了她的神韵。“她闪着金黄色光芒的脸在稀薄阳光里显现出了一种弹指可破的透明，多像一株打开花盘的葵花。”一个较瘦、身材端庄、面容姣好、年轻健康的女子呈现在我们面前，作者将她描写得如灿烂盛开的葵花般美丽，对她的褒贬态度自在其中。
　　 对爸爸和葵在葵花地里的性行为，并没有暴露性的淫秽描写，反而让人联想到了莫言的《红高粱》，与我爷爷和我奶奶在高粱地中的惊天动地的爱如出一辙。王选老师在这段描写中，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处理得恰到好处，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小梳，感到受了极大的欺骗和伤害，在葵花地中一路奔跑，眼前晃动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世界仿佛都要塌了，“像一只被射伤的野鹿，一路上滴满了鲜红的血液。”读到这里，小梳的命运就更加让人揪心、心痛了。
　　 读了这篇小说的读者，希望你不要责怪王选老师，责怪他用太犀利的笔墨写出了这样令人沉痛的小说，请重温他的话：“请原谅我笨拙的写作，碰疼了世界的骨头。请原谅我手持微光，只为照亮陌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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