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系云梦山中，这里有一智障的男孩他像一千年枯树，突兀矗立在嵖岈山的边缘。智障的小男孩似哭在泣，他甩其鞭响，鞭子的响声在碴岈山山涧回响。山涧那一群小绵羊在啃食山涧的青草，小绵羊竖起洁白的小耳朵，左右摆动似乎在聆听智障男孩的歌唱。大麦黄啊……小麦黄……到麦罢散食堂。大麦黄啊……小麦黄……放羊的娃儿饿得脸黄……智障的男孩语无伦次地在歌唱着，小绵羊回头也会对着智障男孩哀鸣。于是，山涧来自智障男孩的歌唱响彻山坳，传递山涧、传递远方。
　　 智障的男孩是嵖岈山脚下的大王庄村人，他虽有智力障碍却总是被村中的队长派放羊、放猪的活儿给他。其父母能为儿子的活命每一天能有窝头填充儿子饥饿的肚子，智障儿子的父亲，在皮匠那里给儿子做了一杆放羊的鞭子。智障男孩在他十几岁的青春岁月里，他能在父母的教诲里甩几声放羊的鞭响，固执地几声歌唱，站在山涧的最高处，把自己语无伦次的歌唱抛向空中，留下一片回荡，这就是他的生活情趣。
　　 山涧泛着黄色滚着麦浪，是农家人心灵收获的希望，农家人为着生命的延续，把本能的父爱母爱正能量倾洒给他们的儿女。站在山涧望着上帝抛洒嵖岈山四方的麦田，每一方土地就像是农家人的嫁衣，散发着浓郁的麦香。于是，咱农家人嗅闻到了山涧麦香。
　　 大王庄村男娃女娃污垢的小脸儿，两只大眼扑闪着亮光，他们结伴而行群起在四野，他们的脸儿黄表纸一样泛着黄色。他们的心灵忧郁、饥饿的本能就是要活着。这群饥饿可怜的娃儿是大王庄村张、王、李、赵等众家祖的娃儿。他们狂欢，追逐，打闹嬉戏，他们怀揣着饥饿的肚子无奈地向碴岈山山涧四野寻觅麦香。这帮娃儿有十几人之多，他们来到山涧麦田把泛着黄色颗粒饱满的麦穗扎成靶子，在山涧野地生火一缕青烟缭绕，飘渺似纱似云的青烟在为风的摇摆梳理，青烟荡漾唯美飘向嵖岈山山涧，飘向天稷，好像是画家笔下一幅绝伦的山水画。
　　 娃儿围绕着燃烧愈来愈旺的火苗，被燃烧的麦子香味四溢，弥漫山涧。燃烧的火苗儿映红娃儿的小脸儿，泛着黄色脸儿娃儿顿时有了精神。娃儿在火苗中翻动着燃烧麦香的麦穗儿，麦粒燃烧声，好像是娃儿的笑声，娃儿嘴馋欲滴，饥饿的小肚子烧麦就是一群娃儿充饥的希望。
　　 这群满身污垢娃儿沉寖在烧麦享受麦香的幸福中，忽听有人怒骂这群娃儿，娘的！你们这帮“地主娃儿”敢偷烧生产队的小麦吃，饿死你们这些作不死的娃儿，嗯！娘的……大一点娃儿苍惶逃命，小一点的娃儿吓破胆似的胆怯地望着“王拐抓子”狰狞的脸儿。娃儿哭了，有的娃儿被眼前泛着凶光恶熬般的眼神吓个愣着。“王拐抓子”随机在地上抓一土坷垃朝苍惶逃命的娃儿砸去…….偷烧生产队的麦子…….非饿死你们地主娃子…….非饿死你们地主娃子……麦子打下来也没有你们“地主娃子”的份。“王拐抓子”恨这帮娃儿入骨，红的发烫的眼珠子要蹦出来。那些因烧麦四散散的贫下中农娃儿惊天地狂叫着“王拐抓子…...瞎子爹……吃烧麦气死你……”“王拐抓子”腿脚不便又是个拐抓子，拿这帮娃儿没有办法。“王拐抓子”咬牙切齿中他眼睛一亮，他看到眼前这个智障男孩傻呼呼的在揉搓手中的烧麦吃，“王拐抓子”上前当胸就是重重的一拳，“王拐抓子”还没有等智障男孩一个咧斜还没有站稳，又是一记耳光。“王拐抓子”骂道：“不好好去放猪，烧生产队的麦子吃，非饿死你们一家。”智障男孩怒了，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窜上前去，把“王拐抓子”撞倒，“王拐抓子”的头重重地摔在山涧的田埂上。大一点的娃起哄吆喝着：“王拐抓子……瞎子爹……王拐抓子……瞎子爹……”麦收后那些贫下中农的家庭都分到了麦子，唯有智障男孩的母亲没有分到生产队的麦子。那一晚智障男孩的母亲李氏把三个儿女拥抱在一起哭泣得很是可怜，天亮这位三个孩子的母亲带着两个男娃一个女娃一路逃饭，逃到云梦山脚下的张湾村，听说李氏在张湾村又嫁了人。
　　 “王拐抓子”其名王玉宝，家住遂平张台赵郎庄，其父王聪明，双目失明，在民国时代是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焦花生、葵花籽、扎花针、五彩线，香烟、还有自家酿制的老烧酒等等小商品。天亮转到天黑，一天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王聪明娶妻刘氏，刘氏给丈夫生育了三个孩子，老大儿子王奎中，老二儿子就是王玉宝，老三是女儿王玉茹。
　　 王聪明天生的就是眼睛不好使，他娶妻刘氏之后两只眼睛久治不愈而双目失明。就这样双目失明的他整天摸着黑路子做生意，一年下来总是被土匪和社会混混敲诈几次，囊中钱物所剩无几。所以，他感叹人活着不如死了的好，感情压抑的他，坏脾气在心中滋生，在他人生里，他除了怕土匪，还能怕谁？云梦山四方邻里好人家提起王聪明都心中寒颤受惊，都怕招惹了王聪明惹祸烧身，谁能叫他个瞎子大叔，揍你三竹竿还算是轻的。在云梦山四方他不给儿子治病，儿子还有生命的迹象，他就拉出用高粱杆卷着埋了。
　　 刘氏与丈夫王聪明感情不和，让刘氏心痛的是大儿子有病不治身亡，大儿子喊着娘啊…..娘啊……就被拉出去掩埋了。二儿子天生一拐抓，人们都叫他“王拐抓子”。刘氏的女儿王玉茹出嫁到十里以外的遂平大王庄村，刘氏心想机会来了，她不愿意厮守着这一双目失明为人阴狠感情不和视财如命的瞎老头子过日子。刘氏踏着月色带着老二儿子来到女儿王玉茹家跟女儿女婿过日子。
　　 让大王庄村的父老乡亲没有想到的是，“王拐抓子”随母亲来到姐夫的家过日子更彰显了，“王拐抓子”遗传了其父亲为人阴狠的基因。由于其姐夫是大王庄村生产队队长，所以，他在大王庄村屁股刚一坐定，“王拐抓子”在村东一跺脚，村西的“土地庙”就是颤抖的。“王拐抓子”一说话就是“地主娃子不好好劳动，地主娃子不老实”，“地主娃子”便成了他的口头禅。他就是仗着姐夫在大王庄村的权势，对村里“地主娃子”“坏分子”回到村子里的参加劳动的“右派分子”稍有不顺，就不分给他们粮食。村子有一“右派”知识分子出身，王玉宝和村子队委会一帮人总看不惯该右派陈先章的形象，他们嫉妒的心在膨胀，在麦收后第一个批斗会上，王玉宝和姐夫村子队委会一帮人手持剪刀把陈先章的头发剪成了斑斓。扬言“地主娃子”又是“右派分子”就是队委会专政的对象，不老实阎王爷就要你的小命。
　　 “王拐抓子”王玉宝在其姐夫的权势下，耀武扬威做人，他在姐夫的权威下，摇身一变成了生产队保管员。人送一绰号“溜墙根”，他白天背着大秤给女人派活，想给女人干点那事，晚上就把麦子白面送到女人那里。这年月能活命就是本钱，“王拐抓子”给你赏个脸就够你五冬六夏有碗饭吃。村子里男人女人娃儿一年四季都饿得脸黄，娃儿们都叫喊着“娘！我饿……娘！我饿”而入眠。“王拐抓子”及其姐夫家不缺衣、不缺粮，人们感叹，“王拐抓子”就是有歪门邪道的能耐，看来他这一辈子是不缺女人的味道。
　　 一九五八年的春天，是倒春寒的天气，太阳总是懒洋洋从天边升起，灼热的太阳失去它往年的温度，庄稼人萎缩着脑袋在队长的吆喝谩骂声中收工。女人们也是不敢怠慢怕惹着谁家儿子兴许他会给你小鞋穿。庄稼人从种到收漫长地等待，总渴望夏收的麦子有个好收成，能吃顿麦子白面馍，吃顿麦子面条就足矣。所以，队长的谩骂也就烟消云散了，女人娃娃待哺的婴儿在母亲怀中也在漫长中等待。
　　 麦子在庄稼人的期盼中，在老人孩子心灵中嵖岈山山涧的麦子蜡黄有了麦香，麦香的味道从天地间弥漫而来。庄稼人盼望的好收成从兴奋中又沉默起来，唉！生产队交把公粮，队委会那些七大舅八大姨的多吃多占，分给农家人的粮食所剩无几，这年月老天爷多灾多难，能填饱肚子的愿望在庄稼人心中就是个梦想。
　　 麦收时节布谷鸟总是在蔚蓝的天空白云间歌唱，小鸟儿不知疲惫地歌唱，总是没有先前歌唱的那么好听…….穷啊……穷死你……穷啊……穷死你…….布谷鸟也总是在天不亮兴奋有加……张狗……李狗……小鳖狗睡懒觉。原来，布谷鸟也在召唤庄稼人要抓紧时间抢收麦子。
　　 “王拐抓子”在队长姐夫李丙坤和队委会的组织下抢收麦子，因为每家每户的小喇叭在预报收麦期间会有雨水，被九龙治水的龙王爷抛洒大地。抢收麦子是庄稼人的责任，芒种节气已到，忙不忙三两场，于是村中的阶级斗争就变成了抢收小麦的动力。村中的骡马车、牛车，和村中的老弱病残都为遍地的金黄小麦忙碌得不知道那个头发辫子朝前了，正当人们忙碌收获中，此人在黑夜里鬼影幽灵一般，在一寡妇门前晃动……
　　 在人们紧张的劳动中，金黄的小麦在牛马拉其石磙这一原始的农具转动中，金黄颗粒饱满的小麦堆在打麦场的一角。在这个饥饿的年代。于是，这个贫穷社会也就衍生了为饥饿的肚子而盗窃。人们不能忘记的是，三年前生产队杀一头小猪，有盗贼挖洞偷肉是假，开锁把肉偷走是真。这年月阶级斗争的火焰燃烧得如火如荼，恐怕这些“地主坏分子”的小命稀罕谁送给他肉他怎敢收下，他们怕惹祸烧身。
　　 连日来庄稼人在收割小麦忙碌中，“王拐抓子”看着堆在一起的金黄麦子暗中窃喜，他知道这堆麦子在他的看管中，胆子再大也没有人敢动。于是，他心中有一邪念在滋生，他把半布袋金黄的小麦欲送给村中的一寡妇女人，寡妇女人并不买账。这是后话……
　　 自从“王拐抓子”随母亲来到姐夫家生活，家里双目失明的老爹他们母子再也不管不问了。他“王拐抓子”要在大王庄村与姐夫狼狈为奸，把大王庄村庄稼人收拾得大气都不敢出。自从他来到其姐夫家吃了顿饱饭之后，他跳动的三角眼总是盯上村中的女人李桂香。李桂香嫁给地主一儿子，因丈夫在国民党军队中做过事而远逃他乡。孤身的女人和婆婆带着三个孩子，住在一小屋内艰难地熬苦日子。“王拐抓子”自从来姐夫家过日子，其貌不扬的他总是喜欢多瞅女人桂香几眼。李桂香俊美的身材，自从丈夫远逃他乡之后，她总是小心做事，语言不多，与婆婆和三个儿女相依为命的生活。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王拐抓子”恶毒心在向她蠢蠢欲动。
　　 村中的庄稼人，摸着黑夜抢收麦子。“王拐抓子”把半布袋麦子跃身而起像一秃驴拖着麦子一拐一咧斜朝村中女人桂香家走去。桂香的儿子高烧不退她给队委会请假后在家给儿子用偏方退烧治病。桂香从虚掩的门口看见一鬼影在晃动，又听到门口有一怪异的声音，仔细听来声音耳熟能详，细心的桂香就知道“王拐抓子”来者不善，凭着这些年来他的为人，就知道“王拐抓子”没有安什么好心。“王拐抓子”嗫嚅道：“桂香，我看孩子没吃的，我趁天黑把队里新打下来的麦子给你送来半布袋。以后啊！你们母子我照应着，日子会好过的。“王拐抓子”把说话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生怕自己的话被天外飞来的阴风刮走，他不仗义的心态，两只贼眼在黑夜忽左忽右在搜寻些什么，生怕被桂香远去的丈夫逮个正着。“王拐抓子”欲言又止道：”桂香……桂香……以后有啥困难，只管给我说，只要你诚心待俺，生产队的活儿你就不用干，你的待遇比贫下中农都好……“桂香听到“王拐抓子”的话气得火冒三丈，她轻手轻脚在夜色里摸索到一只鞋子，窜上前去朝黑夜里的幽灵“王拐抓子”脸部就煽。“王拐抓子”啊了一声，在黑夜里慌忙逃窜，本来身体一瘸一拐的又舍不得把麦子丢掉，麦子在黑夜里撒了一路。
　　 桂香的婆婆张氏睡梦中听见门外有不祥的动静，八十岁高龄的老太太耳不聋眼不花没有来得及拖拉着鞋子，摸索着黑夜看到门外媳妇桂香与一鬼影厮打起来，她看到媳妇桂香把鬼影打得苍惶逃命，她不知所措，她在黑夜里急忙寻找家伙什，帮媳妇桂香去收拾鬼影……在老太太心境里，自儿子远逃他乡不知是死是活？眼下与儿媳、孙子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婆媳俩被挨过多少批斗？桂香与婆婆数着星星过日子，揭不开锅的日子一年又一年，她窃视着队委会分给别人的活命谷物，她家的盆子罐子早已空空如也。队委会刘兆林给张氏说：”好面不吃水，一斤扣四两……“张氏想到这些她揪心地痛！她疯狂地冲到院子当中，她借着天空中的一道闪光看得清楚，她心中的鬼影就是“王拐抓子”，张氏已经明白些什么，她老人家哀怨地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啊！这是啥世道啊……老天爷啊！这是啥世道啊……老天爷啊，您看看俺孤寡老小一家人该咋活啊！
　　 这时天空一道闪光划过，把黑夜划分为二，瞬间炸雷欲要把黑夜撕破，炸雷撕天，“王拐抓子”在闪光映照下似一幽灵，在电闪雷鸣中晃动，暴雨倾盆而至。
　　 第二天早上起早喂牛的牛把，发现“王拐抓子”在昨夜雷暴雨中触电而死，烧焦的身体骷髅卷曲在村中十字路口，他的嘴张咧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他手中的半布袋麦子撒落一路，他仍没有把布袋丢下。
　　 大麦黄……小麦黄啊……农家的儿女饿得脸黄。大麦黄……小麦黄啊！农家儿女想爹娘……农家的儿女仿佛又听到智障的娃儿在碴岈山山涧歌唱。歌声飘向碴岈山的四野，飘向天稷。
　　 智障的娃儿在歌唱，你是否触闻到嵖岈山山涧的麦香？
　　
　　 2019.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