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摄影发烧友，虽说水平至今可能还是菜鸟级，可这并不妨碍我像于云天、朱恩光之类大腕摄影家一样，时常拎着我那台老掉牙的尼康单反相机，奔波在祖国的山川原野间，总奢望将天下美景捕捉进镜头，定格成一幅幅吸引人眼球的作品。我喜欢将自己拍的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微信群中，接受朋友们的鲜花和点赞，体验一下小小的成就感。
　　 这就够了。作为一个菜鸟级的摄影发烧友，难道你还想弄个普利策摄影奖不成？！
　　 冬天来临时，有人告诉我，一百多公里外的乔山脚下，有一片柿子林的柿子全熟了，问我有没有兴趣拍几张？有，当然有！就像一头狮子嗅到一丝血腥味，“职业”的敏感使我马上想到，那里一定有让人惊艳的风景。我能想象到这样一幅画面——在苍褐色的乔山衬托下，冬天一片萧瑟的原野上，一棵又一棵柿树虬曲的枝干上挂满了小灯笼似的红柿子，它们个个红艳艳的，像一团团燃烧的火苗，无论谁看见都会撩拨起他藏在内心深处的乡情乡思。
　　 星期日一大早，天刚麻麻亮，我就驱车往乔山赶，四个多小时车程后，我已远远望见了车窗外连绵起伏的乔山。在一条通村公路口停车后，沿着田埂上的小路走到山脚下，我终于找到了熟人告诉我的那片柿树林。可是，很遗憾，山坡下那片柿树林，树上的柿子几乎全被摘光了，光秃秃的树冠上，偶尔可以看见树巅上还挂着一只两只被遗落的柿子，孤零零的，在冬日的冷风里晃得人心疼。我举起相机，啪啪啪拍过几张照片后，就将镜头对准了身后的乔山。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头顶坡上一个平台上，几户人家的院落外，从树木的间隙中露出一棵柿树，整个树上红艳艳的，结满了还未采摘的柿子。
　　 我沿着那棵柿树的方向，顺着坡路，向那几户人家走去。
　　 那棵柿树长在平台上那几户人家门前的坡地边，在几棵白杨树、梧桐树之间，那满树红艳艳的柿子，使它像一位盛装的新嫁娘，一打眼就会看见它。碗口粗的树干，三四个分开的枝干上，褐色的树枝纷披下来，上面挂满了一个个鸡蛋大的红红的火蛋柿子。我仔细一瞅，柿子早已褪去了初熟时的橘红色，变得红彤彤的，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它们随时都可能从树上落到地上。我知道，这样的柿子又软又甜，摘一个，猛吸一口，那甜丝丝的滋味，能沁到人心窝里去。
　　 我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按动快门。一扭头，见身后那户人家门前，一位老人正静静望着我。老人约摸有七十多了，头上包着条深褐色的围巾，露出鬓边的白发，瘦削的脸颊上，爬满了一道道皱纹。我转过身，走上前和老人搭讪说：“老姨，这棵柿树是您家的吗？”
　　 “就是就是。”老人说，“我家柿树有好些呢，坡下林子里还有。”
　　 “您家柿树上结的柿子真好！”
　　 听我这样一说，老人喃喃说：“可不是，坡下那几棵树，请人摘了一天呢，前段时间让一个外地人全买走了。”
　　 “那这棵树上的柿子为啥还不摘？”
　　 老人说：“留给我儿子，我儿子可爱吃柿子，家门前这棵树上的柿子年年给他留着。”一说起儿子，老人的话明显多起来，絮絮叨叨说：“我儿子小时可猴了，就为上树摘柿子，可没少挨他爸的打。”
　　 我问老人：“那您儿子呢。”
　　 老人说：“去城里打工了，一直没回来。”紧接着，老人叹息一声，说：“他爸前几年也去世了，家里就只剩我一个孤老婆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望着面前的老人和我们前方那一树红彤彤的柿子，我向后退了几步，举起相机，蹲下身子，按动了相机快门……
　　 那天傍晚，回到市区后，像往常一样，我将在电脑里处理好的十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和我常进的微信群。我马上收到几个粉丝的点赞和鲜花。我还收到一个微信名为“乔山之子”的人希望加为微信好友的请求：老师，我能加您微信吗？
　　 行啊！我向来是个来者不拒的人。
　　 不一会，“乔山之子”发来消息：老师，您那几张照片是在乔山拍的吗？
　　 我回复说：是啊，今天刚拍的。
　　 “乔山之子”说：老师，您去的地方，就是我老家。
　　 呵，世界真小！我回复他说。
　　 “乔山之子”说：老师，您照片上那位老人，她就是我母亲。
　　 是吗，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我回复他说：你母亲等你回家摘柿子呢。
　　 “乔山之子”说：好的，我这几天就回去，说真的，我有好长时间没回老家了。
　　 我问他：多长时间？
　　 “乔山之子”回复说：从春节后到现在，一直没回去。我在这城里和媳妇开了个小饭馆，一忙起来，就将回家忘了。
　　 我叮咛他说：生意再忙也要常回家看看，免得老人牵挂。
　　 “乔山之子”回复我说：一定的，一定的。
　　 三四天后，我收到“乔山之子”发来的一张照片：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子，和我见过的那位老人站在家门口，在他们前方，是一树红彤彤的火蛋柿子。
　　 照片下，“乔山之子”给我留言：老师，过几天我想请您吃我们家树上结的柿子。
　　 我回复他：好的，好的，谢谢你！
　　 是啊，老实说，我还真想尝尝那位老母亲用守候盼熟的，乔山那种红彤彤甜丝丝的火蛋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