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笑呢？”
　　 那张脸上膨胀着一个笑容，灿烂得连眉目都无处可躲。
　　 “你为什么一直在笑呢？”
　　 那张脸的背后映出一个无穷无尽的世界，空洞得看不见它的尽头。我望向她背后的远方，黑漆漆一片，如同一个张着嘴的怪物，正用它那幽绿色剧毒腐蚀性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酸臭气味的液体，大口吸食着我的灵魂，叫嚣着想要将我吞吃入腹。而那张脸还在笑着，仿佛对那怪物的动作一无所知。
　　 那张脸只是笑着，对于我的提问不予回答。那是一种透过尘世的笑，就像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却固执地执意要吸附在那张脸上，浮在它的表面，却无法更深一层进入。
　　 “除了这种笑，你还有什么别的表情吗？”
　　 这张笑脸一成不变的表情，使我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这笑很讨厌啊，我这么告诉自己。可是那张脸却扬起了一个更为浮夸的笑容。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或许可以说这张脸就像是由各种可憎得不能更甚的脸庞拼凑而成的脸，而这张令我多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脸却还在笑着。这笑越来越张扬，越来越肆意，慢慢地，也与她身后面目狰狞的怪物愈发相近了。
　　 “你能不能不笑了。这么笑着，你都不累吗？”
　　 我舒了一口气，那笑终于坍塌了，可是卸下笑容的那张脸，却令我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脑海中思索再三，我都想不起这脸的主人到底是谁。
　　 那张脸有着一双深邃的眼，那是种黑得就像置身于数万米的深海的墨色，在那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那张脸面无表情，只像是一个做工精美却不到位的木偶，没有那传神一笔。相比之下那双眼则有神了许多，可它却更像是一个牢笼，锁住了这张脸的全部表情、色彩与思想。在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的那双波涛汹涌的眼睛之中，又有多少被囚住的东西冲撞着嘶吼着想要重见天日。
　　 我看见了，那片由墨色的海组成的笑脸底下，那些我耗尽一生都数不清的泪，它们翻滚着，携带着不可计数的情绪，朝我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大有毁天灭地之势。然而那张脸，还是毫无波澜。
　　 那便是那张脸下被囚禁着的感情吗？那无数张神态各异的脸。
　　 “你，到底是谁？”
　　 “我？”那张脸轻笑着，和之前迥然不同的笑令我愣了起来，“我就是你啊。”
　　 那张脸终是开口回答了我的问题。这是我这么多问题里她回答我的唯一一个，是第一个，但也是最后一个了——那张脸碎裂成了无数碎片，那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都拼成了同一张脸。我愣了许久，摸了摸自己的脸。这确实是我，没错。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为什么会笑呢？
　　 那些脸庞逐渐消失，到最后只剩一面镜子，镜子里，是我的脸。
　　 看着镜子里越来越陌生的自己，我又一次抚上自己的脸庞。“这真的是我吗？我又为什么要笑呢？”
　　 镜中的面容模糊起来，扬起的笑容又扭曲成了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