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花绽放，粽叶飘香日。为欢度建国七十周年，社区同单位联合举办粽子品尝活动。艳阳高照，广场上拉上横幅，架起锅，鼓风机轰鸣，炉火通红，锅内咕噜响，蒸气弥漫。肉粽，枣粽，豆沙粽，火腿粽散发的粽香随风荡漾。引来居民前来观看。说笑声，孩子们的欢跳声此伏彼起，一派节日气氛。
　　 像这种事情，虻爷向来一马当先。这次太阳跃上东楼，大家将粽子分差得不多了，他才慢腾腾下楼。平日那有说有笑，像孩子一样翻筋头，扭秧歌的劲头不见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虻爷小时候眼睛生蝼蛄疮，老娘用烟叶等偏方治好，肉疤将眼挤小，看东西眯成缝，绰号“瞎虻”。长大后，真名没人叫，从“瞎虻子”，“虻哥”，“虻叔”直叫到“虻爷”，他习以为常，从不忌讳。
　　 最近眼神混浊，常结眼屎。电视不能看，人也变得沉默寡语。
　　 村里人窃窃私语：“老东西想儿子了！”
　　 “好长时间没听他炫耀卫国来信了！”……
　　 卫国是虻爷老生儿，虻爷宠爱有加。卫国喜欢吃的，他一口不尝。只要孩子张口，他东借西借，也要满足孩子。抱孩子赶集走十几里路从不放手。累了背着，扛着，有时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不让别人替。
　　 卫国是他的宝贝和希望。
　　 虻爷的爷爷是地下交通员，后遭鬼子杀害。虻爷也参过军。儿子长大，又义不容辞送进部队。
　　 卫国在部队干得很好，年年评五好，是先进。接到信，虻爷见人就夸：“俺儿没丢人！”
　　 院中忽然传来吵杂声，忍不住凑过去看。
　　 “我在你前面，我五点就来了。”说话者叫老犟头，秃顶，六十多岁。
　　 “我昨天就来了呢！唬谁呢！”回话的是老蔫老汉。模样窝囊苍老。
　　 有人劝：“好事别变坏事，早点晚点总拿得到，这样吵吵不值得。”
　　 蔫老汉说：“是啊，要讲文明，按次序才对。”
　　 老犟头说：“谁不讲文明了？我早就来了。”
　　 蔫老汉顶撞说：“你早来为何不排前面，硬要插队？”
　　 老犟头说：“刚才去方便了。”
　　 蔫老汉说：“我不知道，也没看见，谁证明？”
　　 老犟头说：“你不讲理！”
　　 蔫老汉对骂：“总有个不讲理的。谁不知道你，猴精一个，两人都有退休工资，整天装穷酸相，还拾垃圾，拣破烂。为贪图菜便宜，每天乘车到批发市场买菜，拿钱像金豆子，铁公鸡一个！”
　　 老犟头瞪起眼，嘴一憋，回顶道：“总比你好，过去生产队时，你爹逢干活便屙屎，去啃生产队玉米棒。生产队为防你爹这种人，把花生种加屎、鸡粪同锅底灰一起搅拌。你爹带头一把一把地捂嘴里。这谁不知道？你有种像种，为贪每天拿几只鸡蛋，被卖保健品的骗走三万多……”
　　 蔫老汉被揭短，恼羞成怒，嘴鼓呶半天也找不到词句。气得挥起胳膊。
　　 虻爷见状，忙说：“本是开心事，越扯越远，陈芝麻烂谷子也抖落出来了，何必呢？”
　　 虻爷声音不高，两人突然哑口无声。老犟头拉他手说：“哥先来吧！”
　　 蔫老汉也让出位置。悄声站到身后。
　　 前面人见是虻爷，也主动让位置。
　　 大家礼让使虻爷手足无措，不好意思。
　　 回到家，虻爷反复回味这怪现象：一到广场，就有人让路；一个扎牛角辫的小姑娘擎着粽子：“爷爷吃！”他抚着小姑娘头笑着谢绝：“好孩子吃吧，爷爷一会也领到了！”老犟头和蔫老汉刚才争得那么激烈，却对自己客气起来，那两人过去打交道，从来没这样……真是百思不解！
　　 吃过午饭打了个盹，刚醒，听有人敲门。
　　 开门见三人立门前。他只认识社区朱书记。
　　 朱书记说：“许大海同志，这位是许卫国部队领导，这位是市领导。”
　　 虻爷忙招待大家坐下，问：“我儿子还好吗？好长时间没信了。”
　　 部队领导先行一军礼，说：“南方多雨，许卫国和战友一直奋战在防洪救灾最前线。几天几夜的大雨，引起山洪暴发。为解救受灾村民，卫国带领战士整天泡在泥水中，走街串户，救出三百多名群众，七天七夜没合眼。部队多次去替换，都被婉言拒绝。许卫国说他熟悉情况，人命关天，刻不容缓。他把休息让给战友，自己坚持在最前线。六月四日那天夜里十点多，雨越下越大。许卫国划着橡皮舟救出六名村民，刚出村，遇到山洪暴发，两米高的巨浪把橡皮舟冲得团团转，撞到桥栏杆翻个底朝天。人被激流冲得七零八落，有的冲出百十米，时隐时显，勉强挣扎。许卫国同战友奋力施救，逐个将村民救上岸。”
　　 “好！有种！”虻爷细眼闪烁着惊喜，连声称赞。
　　 “可不幸的是，村民上来了，许卫国却没上来。战士们纷纷跳水搜寻，没有找到。部队出动直升机，巡逻艇也找了好几天。卫国的事迹惊动了中央，电视台有过报导，许卫国的生命系着亿万人的心，最后在三十多公里的树杈上找到。可惜，已无法挽救。”
　　 虻爷豁然明白，原来大家看电视，不少人知道儿子的事。难怪大家都敬着让着。
　　 市领导说：“接到许卫国同志的噩耗，我们很痛心，为许大海同志教育出许卫国这样的优秀战士感到骄傲。他是榜样，我们都是你的儿子！”
　　 朱书记说：“许卫国是好样的！我要组织全体党员向他学习！”
　　 部队领导说：“不幸发生了，只有正确面对。特邀地方领导同家属一起参加烈士追悼会，处理烈士遗物和善后事宜。接英雄回家！”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得屋子逞亮，映着虻爷冷峻的脸。沉默片刻，他喃喃自言自语：“当兵就准备为国捐躯，儿子为救灾献出生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