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青龙镇往事(微小说两则)
一、失算的老克拉
老克拉有名有姓,只是因为他在青龙镇太过于有头有脸,除了户籍警知道他的大名外,一条石板路贯穿的老街上,无论是张三李四王二麻,还是七大姑八大姨烂眼二舅母,无一例外地直呼他老克拉,好像这是他的胎记,真名实姓反倒不重要了,时间一久,也就不为人知了。
老克拉也乐享其成,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姓老的,发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老子早已家喻户晓;口口声声自称“老子”的凡夫俗子也不乏其人;老克拉又不是什么贬义词,随他们叫呗。
话说回来,老克拉也不是浪得虚名,他是没返城的知青,虽算不上什么大亨榔头,却满身腔调,喝咖啡先调一调,抽烟丝用烟斗是必须的,难怪四乡八邻视他为青龙镇的骄傲。
前几日,老克拉回了趟黄浦区的老屋,竟然带回了一头宠物猪。家子婆说,青龙镇养过猪的人不少,养宠物猪的老克拉可是第一人,不想弄得满城风雨还是低调些的好。老克拉觉得有理,与家子婆双双收紧了口风。
没过几日,这宠物猪便开始了疯长。再过几日,一场雨将宠物猪打回了原形,昔日满身花俏的彩毛,瞬间变得满目全非了。老克拉与家子婆面面相觑,一时没了言语。老克拉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过惯了清汤寡水日子的青龙镇老老少少,巴不得他出新闻呢。
家子婆回过神后说,索性将你这宝货丢到大街上算了。老克拉说,有流浪狗流浪猫,谁听说过流浪猪?家子婆说,说的也是,猪崽上了街,被觉悟高的街坊看见了,还不吆三喝六地往派出所里赶?老克拉听到家子婆说派出所,眼睛一亮,嘴里忙不迭地说有了。
家子婆说,什么有了?老克拉说,宠物猪的下家有啦。家子婆说,哪里?老克拉说,派出所啊,今天晚上街上没人的时候,你想办法赶到派出所。家子婆说,地方是好地方,办法是好办法,为什么非要我赶?老克拉说,这明摆着不是老克拉干的生活。家子婆说全是你的道理,说完便忙别的去了。
第二天清早,派出所里发现小猪崽的,第一个是大师傅,第二个是所长。大师傅心疼被糟蹋的菜地,所长想的是尽快找到失主。所长说,法律面前人猪平等,先关了这畜生的禁闭再说。大师傅说,最好是一年。所长说,哪来这么多废话,全体都有,上街找这畜生的监护人。
青龙镇忙乱了两天,警察连监护人的鬼影子也没找到。所长对大师傅说,猪不懂道理,警察要讲人道,给上食吧,免得出了人命。大师傅说,所长,是猪命。所长说,对,猪命关天。
说话间就到了年底,对这猪猡最上心的是大师傅。所长在大会上说,今年没有年货啦,得执行八项规定。大师傅站起来说他有办法。所长哼了声说,你有什么办法?入会的警察与所长不同,投向大师傅的目光里充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期望。大师傅说,杀猪过年。会场寂静了片刻后,响起的是冲破云霄的掌声,那里蕴含了从所长到警员无法言表的激动。
警察杀猪比抓贼痛快多了,眼看着这头被养到了200斤的猪猡就要被大卸八瓣,老克拉出人意外地来到了现场。老克拉说,我找这猪猡也有大半年了,我承认,我家的猪猡是不懂事,用你们的话说是犯了事,所长,我问你,你抓了吧?所长说,抓了。老克拉说,你也关了吧?所长说,关了。老克拉说,你判了吗?所长想了会儿说,审都没审,怎么可能判了呢?老克拉指了指被剥光了皮掏光了心肺的猪说,所长,你不但判了,而且还判了死刑。
老克拉的话音未落,在场的警员全成了雕塑,好在所长的舌头还能活动,他说,事已至此,老克拉你说怎么办吧。老克拉说,还能怎么办?我就是想来收个全尸。
眼看着老克拉要将猪肉拿走,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指导员回来了。
指导员说,老克拉,先别急。老克拉说,我不急,是警察叔叔急了。指导员说,按照法律规定,认领尸体必须是直系亲属或者是法定代理人,还要验DNA,要不您去跟猪猡做个亲子鉴定?老克拉憋得满脸通红,过了半晌才说,我都成了烈属了,还做什么亲子鉴定!
二、喻四娘
喻四娘是真心后悔了。
陆大海去波斯前的那个晚上,喻四娘是趴在他怀里听他说的,他跑完了这一趟,就娶她,就上岸。
那天晚上的月亮,是下弦月,月光散着青色,如同陆大海要运往波斯的青花。陆大海的言语也如这月牙一般,直钩她的心窝。
青龙镇跑远洋的人多。去波斯、高丽和倭国的都有,陆大海置办的海船,一直跑波斯。陆大海启航前,照例是去寺庙烧香磕头,祈求风平浪静。
喻四娘是船家女,船泊在青龙江,家也就在青龙江。陆大海已在青龙镇的隆平寺边上置好了地皮,等着走完这一单生意,便上岸盖屋砌墙,娶新娘子入洞房。
不见了海船的帆影,喻四娘的心便开始慌慌的。起先是想着活生生的人形变得摸不着鼻子摸不着眼,是空空的慌;再隔几日,想着要出阁嫁人,心跳得嘭嘭响,是兴奋的慌;等到后面,过了归期,坐守沪渎几日,翘首不见陆大海的帆影,是恐恐的慌。
海船遇上风浪,避风进港,迟归个几日也是正常。而如今,喻四娘煎熬月余,仍不见归帆,心里的苦也只有菩萨知道。
喻四娘是真心后悔了。要知今日,任凭金屋银屋,她死活也不让陆大海再跑这一趟波斯。
青龙镇的乡亲,不忍心喻四娘的消瘦,纷纷劝她,该回来的,总会回来。喻四娘听了,是哭鼻抹泪的感激。
来青龙港的海船一直不断,喻四娘却看不到熟悉的风帆。青龙镇时而传来,迷航的海船幸运的误入他港,倒霉的泥滩搁浅,喻四娘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心总是紧一圈。
1062年的一日,镇上的葛果和颜霸,起头张罗,要在青龙镇的沪渎边建一高塔,给远来的海船引航。青龙港里的船老大,目光齐刷刷地投聚到了隆平寺。明眼人都知道,这里最适合建高塔。
隆平寺的住持找到了喻四娘。不待住持言语,喻四娘便一语道破天机,她说:“住持,不用废话,就在陆大海的地上建。”
住持说:“阿弥陀佛。喻施主,说准了?”
喻四娘说:“说准了。大海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回来的,塔建在他的地场,他一定会大老远就看见了。”
住持呼号一声我佛慈悲,转身要走。喻四娘说:“住持留步,小女子有话要说。”
住持说:“老衲洗耳恭听,喻施主但讲无妨。”
喻四娘说:“小女子别无他求,愿舍砖一片,与塔基永存,与陆大海不见不散。”
住持来不及回话,青龙镇的富商陆任安刚好经过,插话说:“住持,这塔早该建了,陆某不才,愿与妻子孟十娘舍八万四千片。”
住持手中佛珠捻动,是对喻四娘也是对陆任安,说:“阿弥佗佛,善哉,善哉。”
两年过去,1064年,隆平塔成。
又952年过去,2016年9月的一天夜晚,下弦月,月光有青晕,如青花一般。
隆平塔塔基挖掘现场,考古队员王建文,在月色里发现一片砖,上面字迹依稀可辨:“喻四娘舍一片永充塔下用。”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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