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上人多了，车多了，新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日上三竿，江城市偏僻的某棚户区的一所民宅内，二愣子还蜷缩在热炕的被窝里不动弹。
　　 “二愣子，快起来。”二愣子妈叫着小儿子，边喊边走到炕跟前，轻轻拍打还在酣睡的儿子，“该吃饭了，孩子，太阳都晒你屁股了。”
　　 “唉，妈。”二愣子揉了眼睛，不情愿地动了动身子，“妈，让我再睡会儿。”
　　 “不行，臭小子，一会儿饭菜都凉了，都是老妈把你给宠惯坏了。”二楞妈望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儿子，黯然神伤，愁云满怀。
　　 小时候，二愣子和小伙伴疯玩捉迷藏，一不小心掉进院里十米深的菜窖里，从此，二愣子脑子好像受了刺激，寡言少语，没以前灵便了。学都上不了，也求医找人看了，大夫说，由于撞击和惊吓，也许是二愣子的脑神经受了刺激，不好治。爹妈翻山越水到乡下请大仙给二愣子驱邪，大仙描眉画脸，头上戴着的帽子，插着几根翎毛，还有五颜六色的飘带，腰间拴满铃铛，身上穿的花花绿绿，手持驱邪“宝剑”，左蹦右跳，嘴里念念有词，折腾好几天都无济于事。
　　 二愣子比出事前不但显得楞，而且有点儿傻，但是他的善良没有被撞击丢了。一个大雨天，不知他从哪儿抱回来一个长毛拉撒快死的小狗。家人一看就明白了，那是一只被人遗弃的病态劣质犬，都劝他扔了。可是，二愣子舍不得，他把小狗小心翼翼地放入大洗衣盆中，给狗洗温水澡，用干毛巾擦去狗身上的水珠，还把自己的棉袄找出来给狗披上，吃住在一起。
　　 家人见二愣子如此，也不忍心惹他不高兴，权当多张嘴，多点消费，让他有个伴吧。在二愣子的精心呵护下，小狗硬实了，慢慢长大了。二愣子的爸，在工地披星戴月地干，挣点辛苦钱，刚够维持家用。二楞妈多希望二愣子能够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起码能有个生存出路。二愣子小学二年级时候，还当过班长呢，和大楞子一样聪明。那时，大愣子爱护弟弟，小弟弟尊敬哥哥。今年大楞子大学刚毕业，如今成了省城一家工厂的业务经理。二愣子除了身体外形继续发育外，智力踏步不前了。二愣子妈仰望着毒辣辣的太阳，心里充满惆怅，老天爷，您开开眼吧，我们不曾做孽啊，咋能这么作践俺小儿子啊！二愣子比他哥小八岁，如今岁数不小了，都十五岁了，憨吃迷糊睡，不能自食其力，等我们老了，二愣子可咋活！
　　 二愣子起床，简单擦洗把脸，走到饭桌前，风卷残云，弄了个肚圆，也没给他妈剩点，二楞妈平时总是说自己不爱吃菜，这个傻帽儿就信以为真了。
　　 母亲并不厌弃孩子，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正是长身体时候，需要营养。庄稼看人家的好，孩子看自己的好，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做的饭菜，妈妈即使饿着肚子也高兴。实际上，她为了节省开支，平时尽可能把好吃的留给家人。
　　 “妈，我出去了。”二愣子一抹嘴，准备外出。“儿子，别惹事，躲着点车。”二楞妈叮嘱道。“是，妈。”这是例行出门前惯用的语言。尽管重复了上千次，但还是要照常进行。二愣子套上大愣子穿过不合他体带补丁肥大的旧衣服，拿了包，吹了声口哨，准备出发了，已经长大的长毛哈巴狗，立即连跑带颠地跑到他跟前。
　　 哈巴巴狗儿早就蹲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命令一旦下达，一个高窜出老远，惹得几只吃食的大鹅晃动着笨拙的身子“吱嘎”乱叫。
　　 哈巴狗和二愣子一前一后上路了，形影相随。它是他的伙伴，而他是它的保护神。它逗他乐，为他解闷，而他给它好吃的，相依为命。
　　 二愣子和哈巴狗左顾右盼地走出小巷，二愣子脸上的鼻涕旮渣都没擦净，还扣错了上衣扣子，穿过大街，路过农贸市场，一座座高楼大厦伫立在道路两旁。这里的很多商贩都认识他，其中也有二愣子家跟前的邻居。有的善意地打声招呼：“出去啊，二愣子。”
　　 二愣子语无伦次地回答，并嘟嘟囔囔说些什么，没几个人能听懂，其实人们也不在意，无需听懂。
　　 有的人逗他：“二愣子，多大了，给你说媳妇要不？”边说边瞧着他“嘿嘿”地奸笑。二愣子没傻透气，也懂这是拿他开涮，遇到此类问题，只管走自己的路，不作回答。隔院的小媳妇细皮嫩肉，会打扮，长得好看，她说等二愣子长大后，给他介绍对象，二愣子就信，细心的人们发现二愣子经常帮她拎菜，推自行车，倒泔水，美，对任何人来说都有吸引力，他也知道谁是好赖人。
　　 二楞子兴冲冲地来到杏林公园，公园内人来人往，从人工湖挖出的土堆积成土山，经过人工雕琢建设，长廊，亭，阁，小桥流水，石凳，长椅，这里鸟语花香，成为城市人们休闲散步的好地方。水中泛舟，游泳，垂钓，下棋，打太极，舞剑，打羽毛球，跳绳，踢毽子，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男女老少欢歌笑语，相处融洽，而恋爱的青年男女有的勾肩搭背，有的在浓荫庇护下亲吻拥抱。这些已是二愣子熟悉的场面。
　　 宽阔的绿草坪上或远或近地栽植一些珍贵树木，有开花的，有结果的，都是从全国各地购买拉运移植过来的，硕大的花朵绽放在树木枝头，昭示着树木的名贵，增添了城市的和谐气氛。
　　 突热，哈巴狗像中了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远处，无论二愣子吹口哨和怎样呼唤，它都不理会。
　　 在那边的杏树下有一只毛茸茸娇态可掬俊俏的贵妇人狗正在方便，哈巴狗之所以拼命追赶过来就是为了它，它纯白的长发脖子上用红绸布系个铃铛，身上还套着花色的衣裳。说时迟那时快，疾奔过来的炕巴没顾上喘口大气，起身一跃，爬附在贵妇人狗的身上，后肢立地，前肢搂住贵妇人的腰，身子不断地向前顶动。
　　 贵妇人狗回头一看，是个邋遢脏兮兮的长毛狗在侵犯自己，“嘤嘤”地叫着，十分厌恶地想躲开。怎奈邋遢炕巴死死地缠住它不放，炕巴不失时机地将它的东东顶入贵妇人的身体，激情万丈，一泄如注。尽管远处贵妇人的监护人拼命奔跑过来，甚至挥动着手中的皮质坤包重重地砸炕巴，可是，赖狗炕巴却强忍着疼痛并不躲闪。由于下面东东急遽鼓胀，此时它和贵夫人屁股挨屁股连城一体，不是想分就能分的了的。
　　 “这是谁家的赖狗，真讨厌！”外国女孩用生硬的汉语气愤地喊着，与此同时，眼泪一对一双地不断滚落下来。旁边好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阵哄笑。有的摇头叹气，好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让猪拱了。有的人则赞美邋遢炕巴的勇敢，感叹说:“就这赖狗那熊样，要不是闻味就上，它一辈子恐怕也没有这个艳福啊！”
　　 一切完事，炕巴凯旋般地跑回寻迹而来的二愣子身旁，摇头摆尾。二愣子子朦朦懂懂地抱起自己伺候大的狗狗。岂料，这自然漫不经心的举动，牵动着周围人们的视线。自此炕巴狗的幕后主人从未知浮出了水面。
　　 只见身穿花裙子黄头发高鼻梁蓝眼睛身材挺拔的外国姑娘急匆匆走过来，抓住二愣子不放，指手划脚，叽里咕噜说个没完，二楞子听不懂，人们大都感到疑惑，有个戴眼镜的大学生翻译解释说，女孩说这是她从美国带来的贵夫人狗，出身世界名犬，花一万美金买的，光飞机托运就花了好几千美元，它会数数，会直立行走，会做高难度动作，会配合人搞杂技，虽然狗儿到了婚配年龄，可是女孩给它择偶是有高标准的，她可不希望宝贝狗狗生出像丑陋炕巴那样崽子，女孩这次来中国主要是看望在这里开分公司的爸爸，没承想，自己的随从贵妇人让中国瘪三狗给办了。爸爸的公司很大，已经上市，我们不缺钱，要的是公平。
　　 听着翻译的解释，人们笑了，原来中国猛男狗把美国小姐办了。开心，快乐，有意思，听到人们开怀大笑，脸红脖子粗的外国女孩拉开皮坤包的拉链，从中摸出飞机票、养狗许可证、狗卫生检疫合格证、狗小姐夺冠证书、买狗交易单、狗的托运证等，该拿的都拿出来了。
　　 咋办？狗惹事儿，也不会服劳役，自然由狗主人承担，木已成舟，生米做成了熟饭，可是二愣子笨咔咔的要钱没有。人越聚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影响了周围的交通。不知道自己磕碜的长毛邋遢炕巴，面对成千上万只眼睛的扫视，害怕了。似乎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眯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喘。有人出主意说，事已至此，经官吧，看公家咋裁定，一个电话过去，十几分钟后，蓝白相间亮着红色警灯的警车鸣笛到了，从车里下来两个着装民警，他们劝离群众，拉着当事人和彼此的小型犬到了公安派出所。
　　 根据二愣子含混的交代和身上背包里带的信息，公安人员联系上了二楞子的父母。二愣子的父母被传唤到派出所。面对头戴大盖帽的警察。两个老人颤颤巍巍，生怕二愣子出了什么大事，当问清原因，急忙向外国女孩道歉，人家说要将来给狗堕胎的营养费外加精神损失费，共计几万元人民币的赔偿。
　　 办案员看二愣子半憨不精的，二愣子父母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边和美国姑娘沟通，边说看管不力，各有责任，根据中国行情，最高的补偿费也只能是两千元。二愣子的父母瞠目结舌嫌贵，美国女孩趾高气扬地嫌少，民警苦口婆心地向双方解释，最后的结论是必须服从。
　　 “两千就两千吧。”“拿钱。”“没有。”“什么时候有？”“不知道。”“那不行，交迟了罚款！”“我们去借一下试试。”“三天之内到这儿交款，签字画押。”
　　 三天过后，二愣子的父母也没有到派出所。依法治国，岂能有令不行。派出所所长接到外国女孩询问电话，搪塞几句，就通知手下公安干警小王前往二愣子家催款。
　　 小王骑摩托七拐八绕很快来到目的地，他支住摩托进了院，只见二愣子家仅有的两间茅草房因年久失修快要趴架了，用木桩支着已经裂纹的墙。院内的垂柳在阳光的照晒下无精打采，长毛炕巴蔫头耷拉脑，被绳子拴在树干上。
　　 狗通人性，它见主人闹心扒拉，对它时不时地经常指责埋怨使它明白自己图一时之快惹下了大乱子，见派出所来人，也只是趴在原地，眼睛躲躲闪闪，不敢作声。
　　 “大妈，我来了。”民警边打招呼边走向吃饭的二愣子妈，。
　　 二愣子妈却像做贼似地把饭碗藏到柜帘下。民警见状，快步走到跟前，扯开帘布。眼前的一幕，他惊呆了。这还是新社会吗？二愣子妈就着咸菜吃豆腐渣。小王往嘴里抿了一口，又渣又堵，使他难受地又吐了出来，“大妈，你怎么吃这个？”
　　 “哎……”二愣子妈长叹一声说：“孩子小时本来挺聪明，可是想不到因玩耍摔傻了。医治费没少花，可都不管用。供老大读高中，上大学。二愣子是个废人，当父母的不忍心亏了孩子。咱老百姓底子本来就薄，哪经得起折腾。孩儿他爸腰间盘突出，还咬着牙出去干活，我血压高，只能做点饭，捡破烂换钱，家里连个黑白电视机都买不起，您别笑话！”边说边走到炕边掀起支离破碎的炕革，从下面摸出一沓钞票，有几张一百的，五十的，十块的，还有成分的，“同志，这是俺的所有家当还有俺和他爸走东串西借到的钱，先拿回去打发外国小姐，剩下的俺凑够后再偿还给人家！”
　　 民警小王转过身，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用手抹了把泪水，转过身嗓子哽咽地说：“人家小姐说了，钱不用还了，我就是为这特意来告诉你们的。”
　　 “真的？”“那还有假！”民警小王又和二愣子妈唠了些家常就骑摩托车回到了派出所，在财会室借了两千元钱替二愣子家垫付了炕巴惹事的罚款。并向领导汇报了二愣子家的艰难处境。派出所领导非常重视，他们和居委会一起亲自调查走访了二愣子家。他们率先捐款捐物，在会上，领导表扬了民警小王的亲民行为，发动群众关注扶持弱势群体，事后，领导通过政府为二愣子家申请了低保户的待遇。
　　 丑狗炕巴惹事儿成为导火索，坏事变好事。众人拾柴火焰高，二愣子家走出了生活的低谷，生活好过了，二愣子又开始出去溜达了，只是狗是用绳子拴着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天傍黑，在一座大楼的转弯处，二愣子正在等车伺机通过，突然看到一个牵狗戴大檐帽穿牛仔裤的女孩，拿着又酷又炫的苹果手机边打电话边小跑着横穿马路，也许她根本就没有顾忌红绿灯及周围的变化，一辆疾驰而来的大货车刹车不及马上就撞到，旁边的二愣子心里一惊，美眉快没命了！一个箭步窜出，上前用尽全身力量猛然推了女孩一把，那女孩脱险了，二愣子却被车体刮倒了，倒在血泊中。
　　 人命关天，刻不容缓，肇事司机从驾驶楼里下来后，赶紧拨打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救护车闪烁着蓝色警灯一路鸣笛紧急赶到，二愣子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
　　 二十四小时后，二愣子从昏迷中醒来，脱离了生命危险。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他在尚且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自己病床上摆放着精美的鲜花，藏物柜上堆满了各种水果和糕点，他看到了他年迈的父母，还有紧急从省城赶回来的意气风发目光焦灼的大愣子哥哥，看到了泪眼汪汪的赖炕巴，看到了由忧转喜的肇事司机，看到了去过他家的民警小王，他救的那个女孩竟然是那天“讹”他的女孩，他也看到了扎着小辫，穿着花衣服名为贵妇人让人怜爱的小狗。
　　 “谢谢你救了我！”外国女孩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接到爸爸电话着急去参加一个大型宴会差点丢了性命。”
　　 “你没收营养费，咱俩扯平了。”
　　 “不，她收了。我们听说女儿被救，从公司过来，感谢你，中国人就是好，这次我要好好谢您，我们已经跟医院打过招呼，要对你身体做全面检查，请最好的医生为你诊治疾病。也算我们对友好的中国人民的报答！”大胡子高颧骨健壮大高个的中年美国男人说。
　　 二愣子肋骨断了两根，经过高级仪器探测和医学教授诊治原来在二愣子脑子里压迫神经的一块积水被开颅清除了，这是小时掉菜窖撞击遗留下来的隐患，恢复几日后，人们惊奇地发现愣子说话流利了，挺会来事，他聪明了，他身上的皮外伤没用上个把月就去除绷带，好利索了，干起活来像模像样，而且十分麻利，
　　 出院后，美国人出钱让二愣子和大他两岁的女儿同在一家私立贵族学校读书。二愣子西装革履，腰板笔直，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英俊潇洒，只不过二愣子基础差，年级低些，女孩和二愣子成双入对，互帮互学，女孩爱上了中国，爱上了他，姑娘的父母说将来让二愣子到美国公司上班，二愣子如果不愿意去美国，在中国管理分公司也行。二愣子很懂事很刻苦，他在全班考试拿了个第一。
　　 二愣子家隔院的俏媳妇小文神采飞扬，逢人就说：“这回不用别人给介绍对象了，人家二愣子傻人有傻福。”看到小儿子的变化，又有政府和好心人的照顾，二愣子妈天天乐滋滋的，心里比喝了蜂蜜还甜，脸上笑得像开了花，血压也正常了。
　　 二愣子和女孩越处越好，相互帮衬，有说有笑，谁也离不开谁，美国人说将来等他们长大了，为他们举办豪华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