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火盆 (散文)
过去的农村不生炉子,用火盆取暖。现在看不到了,可能偏僻地区还有吧。
我见过的火盆是铸铁的,大闪沿子,里边盛满刚从灶坑里扒出冒着几缕蓝烟的火灰,用火铲拍成锅底状,闻着有一股浅浅的烧柴味。轻轻一拨,那红红的火直烤脸。
几个老奶奶围着火盆盘腿炕上坐,唠着张家长李家短。叼着的大烟袋,黝黑黑的杆儿、绿莹莹的嘴儿、黄灿灿的铜烟袋锅儿。抽过一袋,在炕沿上一磕,从头上拔下簪子,捅一捅,拽出挂在腰间绣着梅花的烟口袋,烟袋锅往里崴扯两下,舀出旱烟,用大拇指按一按,拨拨火盆,微斜烟袋锅,挨近红火,用劲叭嗒两口,又着了一袋。
梳疙瘩鬏的奶奶,尤其是抽长烟袋的老人家,吐痰很有功夫。拔出烟袋嘴,吐出蓝色的烟圈圈,上下唇一抿,下巴一抖,嘴一张,呸!一口小痰从炕里不偏不倚直射到桌椅之间。我眼睛瞅直了,奶奶骂我:“这傻小子,吐痰有啥好看的。”“你这个奶奶是个老妖精,能着呢!”呵呵呵笑声不断,整得我脸上热火燎地,低头往外跑,一阵笑声拽我的衣角儿。
火盆于我,不只是用来烤烤手,我和老叔动不动偷着烧好吃的。老叔比我小一岁。闹意见时一下子忘了辈份,竟喊他“疙瘩鬏儿!疙瘩鬏儿!”那是奶奶按老令给他后脑勺留一撮头发,说是好养活。
老叔听到揭他的短处就急眼,张口骂娘,奶奶听了反而大笑:“对!对!你就骂他,他妈你管叫啥呀?”邻居大婶大娘也憋不住乐。
平时我和老叔很合得来,下地窖悄悄捡土豆埋进火盆,用一袋烟功夫,扒开皮露黄瓤儿,放进嘴糊香崩脆。土豆瓤儿面面糊湖,冒着热气,解馋又解饿。
老叔说烧黄馍团子(粘豆包)更好吃。他一定吃过,不然的话不会说得那么肯定。别说是烧黄馍团子,就是土豆,大人也不让随便烧的。一是糟践火,火盆能源有限,烧东西缩短取暖时间;二是浪费,吃过饭,再吃土豆之类,纯属闲饥难忍,额外消费。往往是亲戚、邻居带了孩子来,大人用火盆烧烤招待客人时,我们才高高兴兴取来土豆埋上,烧熟后借光能分到一个半个的。
当奶奶上邻居串门还没有回来,只有火盆看家,里边的火还没有燃尽,我和老叔摸出一把黄豆,也兴许是一把苞米粒儿,放进火盆。不大一会儿,噗噗噗一粒粒黄豆变色裂纹;嘭嘭嘭一颗颗苞米粒儿变成张嘴笑的苞米花儿,看着有趣、吃着有味。奶奶瞅见了,高兴时脸一哂:“这两个小馋猫。”心不顺会骂:“净知道糟害人”。
没见过爷爷用火盆烤火,他那饱经风霜、长满老茧的双手抗冻。常见他捏着烧酒壶往火盆边一偎一蹭,瞧瞧冒气了,右手提壶,左手掌抿去壶上灰。倾斜酒壶,细长溜的银白液体流进小酒盅,酒盅浅浅的,和酒壶成龙配套,都有青色花纹。爷爷捏起小酒盅,挨近嘴唇,微微扬脸,吱——一个长音,嘬一点儿,放下酒盅用手抹下嘴巴,眼睛眯缝着,舒服地打一个唉声。
火盆的印象早已淡淡如烟,可每年雪花飘飘,暖气还没来的时候,我会想起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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