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员工与领导,工资与人性(随笔)
上个周六,原公司四队张大队长确认正式离开公司,而我们这些原本归他管制的保安队员们因项目的不同皆已被其他大队的大队长接收,我们所在的幼儿园项目则由二队高大队长接收。周六下午,张队同高队一并前来幼儿园进行了短暂的交接仪式,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只几句话,几声嘱咐便完成了看似重要的交接工作。
关于张队的离开,早在十天之前我就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我丝毫不感觉惊讶,特别是当知道了那件事的发生,就更不感觉惊讶了。
城管项目里的一票城管队员在接到上级指派的任务,强行制止街边、路旁、桥上乱停、乱放、乱摆、乱卖的小商小贩,竟导致其中一个小商贩受到了过度的刺激和惊吓,在携所卖货物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从桥上摔落致死。
这件事一经发生,势必引起足够大的重视,尤其是地处雨点都能扩大到冰雹的北京城,公司也好,张队也好,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摆平?显然没那么容易,得亏城管队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在经过了数日的斡旋后,才终得平息。然而平息的代价竟是张队务必交出城管项目。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凡干保安公司的,最赚钱的项目莫过于城管,真可谓吃完原告吃被告,一边可以心安地理得地领着相关政府部门给予的补助,一边可以胆大心细地收取小商小贩双手奉上的保护费,更有甚者,还能吃不少名义上的队员们的空饷。读过果戈里的大作《死魂灵》的朋友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唯一的差别无非一个以死人为幌子,一个则以活人为幌子,总之是赚无人之人的空饷便是了。
一堆项目不如一个人数七八十的城管项目,这事连我都清楚得很,上峰能不知道?交出城管项目无疑等同于交出白花花的银子。风口浪尖,重压之下,既然被当成了替罪羔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都扔掉算了,找个好机会再另立山头就是了。
撤,也要撤得风光潇洒,这才是真男人该有的气魄和风范。与其苦苦哀伤时运不济,我辈冤枉,坦然勇敢面对岂不更好?
张队这一走,我这心里面就不停地在打着鼓,只因我从四月十七号与公司签定了劳资合同开始,直到现在,还差几天就整三个月了,还没有开过一分饷银呢。之前给他打过电话,那时候还没有确定他正式离开呢,他说最晚这个月十六号给我开工资。可他突然这么一撤,我很是心慌,这工资指不定拖到猴年马月去呢。
跟我抱持同一种态度的人还有很多,就这幼儿园里的保安,哪一个都拖欠着工资,有的差了一个多月,有的差了两个月,有的差了远不止两个月。我听他们说过,张队跟每个队员都承诺过过两天就给补齐,怎奈由于个税的原因,每个月最高只能开到手五千块,以至于补着补着,补的连员工自己都记不准这个月究竟补了多少工资,还差多少天工资没补上。于是乎,正借此时机,他们三个做出决定,在上个周日,也就是张队正式离开公司的第二天一起去公司找会计询问关于工资的问题。
那天我没有去,因为我要留在幼儿园看守岗位。但我也没闲着,作为普通工薪阶级,还有什么事比拖欠工资更要紧的呢?他们找他们的,我呢,也得找我的。于是我拨通了公司保洁杨经理的电话。杨姨是我通过我妈认识的,好些年的关系了,去年我来幼儿园工作,就是杨姨给介绍的。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讲过多的客套话,尤其是跟自认为关系还不错的人,就更没必要讲一大堆客套话了。向杨姨问声好之后立即开门见山提起了我近三个月没开工资的事。张队既然离开了,工资这块我只能寻求公司帮助,予以解决。
杨姨很爽快地答应了,并立即跟我说这件事她得跟给公司会计打电话沟通,一会儿再联系我。
我只能等着,在如此安静舒适的门岗室里,却连丝毫著写诗文的意境都没有。没办法,所谓诗意文境,毕竟是排在吃喝用度之后的事儿。
三分钟吧,我始终盯着自己戴在左手的腕表看,秒针、分针在转动的同时,我能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平稳到了仿佛形成了一条直线。
“小孙,我帮你问了。”杨姨通过微信跟我说。
“会计怎么说的?杨姨。”
“会计说你一天考勤都没有。”
“什么?”我震惊了,上了近三个月的班,满勤到不能再满勤,居然连一天考勤都没给我填。“不能吧?”幸亏我在打字,不然从嘴里发出来的质问与震惊的声响,怕是会震碎杨姨的耳膜。
“真的,会计发给我的截图我都看了,你一天考勤都没有。”杨姨的语气肯定而冰冷。
“不可能吧,从我来这儿,我可是一天班都没歇过啊。”呆了呆,“那得怎么办?能补上吗?”我急切到极致地问。
“等会儿啊,我给你问问。”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功夫,杨姨跟我说,“小孙,你来公司签合同了,是吧。”
“签了,四月十七号签的,不签合同怎么行啊。”
“行,有合同就行,有合同就能给你补上,没事了。我刚才也跟李总(公司二把手)说了,他说你的工资会尽快给你补上的,最晚这个月末,所以你先别着急啊。”
“诶,知道了,谢谢你了啊,杨姨。有你在,我肯定放心啊。”
“咱这关系,谢啥呦。”
一贯喜欢使用语音聊天的杨姨,那满口川味口音,热辣辣的热情,的确感动了我。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我虽然不是官,但能获此便利,自是无比喜悦。起码工资问题是有着落了。既然心中重石轻落,情绪也变得好些了,不仅能听歌游戏,也能闲笔诗文。
下午两点左右,我该下班了,那哥仨也回来了,我刚在中岗洗了个凉水澡,出来便碰到了他们,从他们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这哥仨都很是愤怒,想必同我境况相同,张队的疏忽、懒散,甚至或刻意为之的确害苦了我们。
“没这么干的,太他妈不地道了。”
“之前还以为公司没钱了,结果这一找才知道,敢情不是公司没钱,原来是张队没给我们报工。人家别的大队的队员最多压两个月工资,哪像我们这儿,一压压三个月。”
“这小子还不止三个月呢。”其中一人指着我说。
“会计还问我们呢,我们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找,好像我们几个就跟傻子似的。”
“还不是跟张队关系不错嘛,他说过两天补,过两天补,结果过两个月了,还他妈没补上呢。”
“他妈的,下回谁也不信了,欠工资就去公司找,什么关系,什么哥们,滚他妈的,可别再让人当傻子耍了。”
“这家伙,可真他妈的黑,想想看,他得搂多钱啊。”
我也附上两句愤怒的话,其中自然也夹杂着大量的粗口、三字经,这很正常,发泄愤怒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骂上两句,管他是人是鬼是东西,骂上一骂,真的管用。
我万万没想到一直把他当大哥的张队,竟然如此待我,连最起码的考勤表都不往会计那儿发,疏忽,懒散,刻意为之?我已不想再费脑子揣测了,生怕越想越坠入人性的黑暗面,深渊处。
忽然间,我笑了,莞尔一笑。
“咋了?疯了?”一工友问我。
“滚一边去,你才疯了呢。”我笑骂道,顿了一顿,又说,“我记得我五月份管张队借了五百块钱,说是体检用,到现在还没还呢,本来打算这个月开支还的,既然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让他体验一把要账的痛苦滋味。”
“还体验啥体验啊。干脆,没有。”
“就是,还还个屁呀。”
“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都他妈被玩傻了,还要继续傻下去吗?”
不还了?想了一想,不还就不还了。不是常说人走茶凉吗,那就凉着吧,反正我爱喝凉茶,热的实在是喝不下去,还是凉的好喝,相信谁都喝不下去热茶吧。
况且,我素来不自诩正人君子,反倒经常被人讲傻了吧唧,傻就傻点儿呗,管它真傻假傻装傻,记不得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