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奇特的“死人文化”(杂文)
在我们生活的地方,有一种奇特的文化叫做“死人文化!”这种文化,几乎占据了文化圈的半壁江山。也许人不相信,乍一听觉得突然觉得奇怪。咋还有“死人文化”?
咋这“文化”还占了一半江山?死人还有这大能耐?我不信,我才不信呢!
好多人觉得这话不合逻辑,是奇谈怪论。
“奇哉怪哉,死人还有什么文化?哈哈!”
先别忙否定!殊不知,这话确乎不是空穴来风,确乎不是故弄玄虚危言耸听!确乎是事出有因,有理有据,用法律述语来说,就是“事实充分,证据确凿。”而且还是“程序合法”哩!
先从小处说起。
如果你是中国人,不论长于何处居于何方,总脱不了”生老病死”这四个字,人人皆然,男女通用。生就不讲了,人们大概都明白。就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到阳世三间进入社会。病更不用说,身体的某个机能出了问题,不能正常运转了,需要医生修理一下,或躺倒在床上休息调养调养。这两个字再重要却从来都形不成世俗文化,其中这个“生”字还多少沾点边,有点喜庆色彩,呱呱坠地,总免不了庆贺一番,放一串鞭炮,搭几条红彩。然离“文化”二字恐还有些距离。可是,这“死”就不一样啦!与生相比可大了去了!
你若不信,可去参加一场葬礼。
长辈倒头了,只见那后辈儿孙们披麻带孝,哭声震天,亲朋邻里,络绎不绝,吊唁的纸钱从天明到天黑,从天黑到天明烧个不断头。守灵,“丁忧”,七天七夜不睡觉。四十九天哭声连连。为了安慰死者他们请来了戏班子,搭起了大戏台小戏台,三天三夜唱三天三夜演。琴声悠扬,唱腔圆润,台上唱的一丝不苟,台下看的如醉如痴。吹鼓手,大嗽叭,前呼后拥,孝子一大串,哭声一大片。梨花带雨的,呼天抢地的,爬在灵前起不来的……不一而足。三年不穿红,千日不离孝!雪花飘满屋,纸灰漫天地。隆重的葬礼文化深深地扎根在中华大地,这场景,非一个根深蒂固所能言。
当然,逝者生前的幸福与否,日子过的如何,吃的如何喝的如何住的如何,那是无关紧要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
然而,老人去世了,你不这样大吹大办,如简简单单就埋掉,别说自己心里如何想,左邻右舍首先不会给你打个好评分。
“瞧瞧!养了那么多儿女,顶个屁用?死了跟死个猪狗一样!连个戏也舍不得给唱,哼!不孝子孙!……”
再看一看大一点地方的“死人文化”吧。
先说弄文的,这个领域我们这些文痞比较熟悉比较了解。
说起死后有名的作家可真是能提一长串!就只把三秦大地我们家乡的举几个例子吧。首先说路遥。大名鼎鼎,用流行的话说,国家一级作家吧!可他在世时也不过尔尔!领奖去北京的路费也要靠借,狼狈之态可见一斑。然而一旦逝去,倒下去再不起来,眼情闭上再不睁时,那动静可就大啦!追悼,宣传,纪念,学习,致敬……,一系列的活动就不提了,单那一座铜铸的塑像,就很能说明斯人的重要性。
还是死了好啊!死了万人敬仰万人拜!
下面一个作家也名气不小,陈忠实!晓得吧?长篇巨著《白鹿原》的作者,声名不亚于死得太早的路遥。他的铜像如今不也在那个声名鹊起的“白鹿原”立起来了吗!
可爱的“死人文化”!
接下来,看看稍小一点但也不可轻视的作家红诃先生!
他是我的西岐老乡,只不过人家是县城生的人我却是穷乡僻壤长大的。他这个人也称得上是陕西文坛的一匹黑马,著述颇丰。在边疆呆了十几年,后调省作协专搞创作,颇为顺遂,是很走运的一族。然而他也不甘落后仍然步了路遥之后尘,英年早逝遗憾万千。只是让他泉下心安理得的是,他的追悼,怀念,纪念,一点也不亚于先辈!单说在他逝世一周年之际,秦地影响最大的文学大刊《延河》以及附庸《文学陕军》连篇累版不惜纸张地刊登他的遗作,掀起了阵阵浪花飞沫,以示对其之敬仰之追忆之学习!
今年,家乡还走了一位作家,他离我更近,同村人也!
他是一位长安大学的教授兼作家。在今年春去花谢之时,也去遥远的天堂找他的先辈路遥先生了!才四十八岁便告别了阳世的繁华去了清静之处。叫人深感惋惜!他逝去之后,省作协,国家作协,我们老家的政府要人齐出动,参加追悼会者把屋里挤得水泄不通。纪念,追思,学习的活动也风起云涌,文人墨客对他的追忆文章不绝于耳。
我睡不着时便想,这是咋啦?活着的作家那么多,其中也不乏名扬中华的蜚声海外的,为啥不把他们好好宣扬宣扬,偏要在这些作家死后才如此厚爱如此隆重呢?是不是只有在人死了才会叫人怀念叫人想起,进而再掀起一股学习热潮,形成一番“死人文化”的盛大壮观呢?我就揣想,莫非我们文化界特殊,抑或文人迂腐?
这些文字,经庞大的宣传机器在辽阔的中华大地上一喊一染,不止海内,顷刻全人类都知道了!何等的荣幸!何等的风光!
而活着时,他们这些领导却并非”地球人都知道!”这应该算是事实。
这种堂而皇之的、声势浩大的、根深蒂固的“死人文化!”在中华大地上不仅演绎和诠释着本民族的这些戏剧角色价格,而且也照顾到了外国人,和国际友人建起了“统一战线。”把他们这些可称为友朋的人也拉了进来,渲染一来,追思一番,学习一番。比如白求恩,比如柯棣华,比如张思德!(哟!对了,这是个中国人!险些搞错了)……
这群被请进“死人文化”圈子的“高尚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他们真的很幸运。头上的光环马上有了一种“文化”的气息有了辉煌的文化氛围!但是,我猗想,说白了他们也充其量不过是这种文化的一个符号罢了。只有头衔,没有实利。嘿嘿,与现今讲求实际的物质社会相悖!他们的死也许不会太让人羡慕了,没有实际效益啊!。但是,他们这帮伟大的逝者所堆砌起来的那个“死人文化”,确实够厉害的!
于是我忧愁,这种顽强的经久不衰的“死人文化”,到底不知还要延续多少年,多少代?
而“活人文化”何时到底才能兴起呢?
这不由让我忆起了一件事。
我们老家的村里有这样一家人,老娘生了儿子整四个,一个比一个能干。一个是乡镇干部;一个是某公司经理助理;一个是小企业家,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厂;老小最不行,可也有自己的汽车,在跑运输赚大钱。按说日子过得都不错,也应该让父母也沾沾光享享福吧。可是享了没有?
原来他们的老父已逝,只剩下了母亲一个。在母亲年令不太大时,兄弟几个都争着要。这个叫母亲去他家,“给俺看看娃!”那个也喊“妈!妈!你来快来呀,你孙女没人管!”……连最小的老四的儿子,也是在老娘的翅膀下暖大的,直到进了学校出了幼儿园,老娘才松了口气。
这也难怪,谁叫你是娘呢!“妈!你不管谁管?我们都要上班呀!”
再往前走,老娘真正成了“老娘”啦!牙也掉了,眼也花了,腿也麻了,耳也聋了,说话也丢三拉四,甚止吃饭也开始毫不犹豫地流涎水了!
这时儿媳首先翻了白眼,嫌脏嫌丢人嫌有病嫌麻烦……。久而久之。儿子也不耐烦了,甚止连小孙子们也嫌“奶奶脏!”
下场可想而知,老娘象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四个儿子谁也不愿接收这无用的货!无奈之下开会研究决定吧,毕竟是咱的妈,不管也说不过去呀。这样吧,轮流管,你一月我一月!这个最公平,咱们都吃过娘的奶!
谁也别想躲!
也无可厚非,公平合理!
然则,半年后,有一回,老娘被老大媳妇照例送出门后,老二一家却正好有事不在家,老人也未返回老大家去,怕老大媳妇呵斥。于是就在老二的家门口等,左等右等也不见人,直到天黑也没等到。又继续等,这个老娘!可怜整整一夜,数九寒天北风吹,雪花漫天飞……第二天,一只僵硬的尸体蜷缩在门前的旯旮处。
悲乎?不悲!沉重否?非也!中国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
听我几个同事说,这样的事情他们那里也有。有把老人饿死的,有把老人气死的,有把老人热死的……听得人毛骨悚然心惊胆寒!
次日半晌,有人发现了老太婆。这时,下面的好戏开了,隆重的热烈的恢宏的葬礼程序开始了!
次日中午,家里摆起了灵堂。
次日晚上,门前搭起了戏台子。一股哀乐奏起,一声秦腔响彻云霄,一阵锣鼓喧天动地,串串鞭炮震耳欲聋,一声声哀嚎传遍大地……
我愕然!
我看见,那几个儿媳拉着长腔,在一字一板地嚎着“妈呀!妈呀!!你咋就走的这么急……”
儿子四个,个个披麻带孝,俨然一付“孝子”模样,也眼睛红红的,仿佛很伤心。
其实,听人背后说,那是他们七天七夜熬夜熬的结果。
“有啥可伤心的?早走早解脱!”
村上有人背地里这样评说。同时耸耸肩膀,扮个鬼脸,一副心照不宣又高深莫测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了,这叫做“死人文化!”
文化文化,气势怎能不大?文化文化,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