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来了
　　
　　 所有的水都是未经预约的客人
　　 它们躲在乌云后
　　 严肃而谨慎
　　 覆盖在我们的居住地
　　 看见的都是水
　　 我们称呼家乡为泽国
　　 我们走到街面上小心翼翼
　　 平常时在树叶底下避雨
　　 今天要对它保持缄默
　　 一寸一寸往上涨
　　 我们一点一点的躲避
　　 它把洣水河，攸州大道，长鸿学校连成一片
　　 打伞去吧
　　 人只是水面上的枯叶
　　 摇摇摆摆，十分无助
　　
　　
　　 涨水
　　
　　 雨骤然大了
　　 打叶声，打墙头草，打菜园里的玉米，丝瓜
　　 没有停的样子
　　 我和父亲叹一口气
　　
　　 等水涨到井口，坐在檐下吸烟
　　 望望沉甸甸的云层
　　 水涨到台阶，开始担忧屋里的家什，冰箱
　　 床铺需要垫高，沙发，桌椅则无所谓
　　 我们往二楼避
　　 等洪水选择一个合适
　　 的时间退去
　　
　　
　　 雨声
　　
　　 大雨中的鸟鸣听起来悦耳
　　 相对于雨声
　　 它的鸣叫让人心静
　　 相较于雨声
　　 它的声音传达的范围有限
　　
　　 我在屋檐下看水淹没稻苗
　　 听见它在空中婉转
　　 我进入屋中倒茶，和母亲说
　　 水位没有上涨
　　 它的声音隐约还在耳边
　　
　　 我打开洗手池的龙头
　　 什么也听不见了
　　 雨点愈来愈稠密
　　 盖住水流声了
　　
　　
　　 灵龟寺
　　
　　 房屋像孤岛，树木如漂木，小路成河流
　　 虚空中的水袋已经扎破
　　 倾泻下来的水
　　 汇聚到攸县
　　
　　 洣水河与攸州大道合流
　　 已改变走向
　　 东南西北都是河流
　　
　　 灵龟寺漂浮在水面，在缓缓挪动
　　 这只灵龟醒了
　　 它驮着寺庙渡江
　　
　　
　　 酒后
　　
　　 喝完酒，像池塘蓄满了水
　　 满溢到没有可存下的角落
　　 忽然晕眩
　　 和水面起波澜
　　 酒的混浊是洪水的混浊
　　 我有一千尺深的酒意
　　 冲击我的肺腑
　　
　　 母亲劝我酒要少饮
　　 出门在外保持心中平静
　　 枇杷树依然把葱郁倒影映在滔滔水面
　　 太深沉了
　　
　　 我饮第一杯酒
　　 有鱼跃出水面，用网捕捞的人长满了络腮胡子
　　 第二杯和第三杯酒
　　 眼睛里大雨如注
　　 池塘中水漫过堤岸，漫向茫茫无际的世界
　　
　　 母亲劝我放下杯子
　　 看一看台阶下的水
　　
　　
　　 洪水退了
　　
　　 水泥坪被阳光一照就干净
　　 几只蜻蜓从树梢降到水泥坪
　　 小小的飞行器
　　 带着震动耳膜的轰鸣
　　
　　 拿着扫帚清扫松针，花叶，沉渣
　　 捡到几枚别针
　　 我喜欢水清洁过的地方
　　 它让孩子们脱掉鞋，赤脚跑着
　　
　　 鸭圈里的芦花鸭子放出来了
　　 弯尾巴的公鸡，剪掉尾巴的猫
　　 在洪水退去的地面走动
　　
　　 希望不要再下雨了
　　 云层后缕缕光线
　　 晃着我的眼睛
　　
　　
　　 雨滴
　　
　　 大雨天也有白鹭
　　 不避风雨的美感让人印象深刻
　　 对它的弧线也耿耿于怀
　　
　　 天幕之下
　　 它像滑梯一样俯冲
　　 田野之上
　　 像缓缓爬升的铁轨
　　
　　 孩子们伸手指向远处
　　 呵，看哦，细脖颈的白鹭
　　 它们落到田埂，堤坝
　　 唯独不靠近我们
　　
　　 打伞去看它们，感觉浑身都疼痛
　　 双肋之下正有翅膀穿透骨肉
　　 借着寒风起飞
　　 和沿途的燕子打招呼
　　
　　 穿透密密地雨线
　　 羽翼上留下浑圆的雨珠
　　 一滴雨笔画似的
　　 在苍穹划下生涩的痕迹
　　
　　
　　 纸船
　　
　　 一场洪水，拿走腐朽的树木
　　 残破的瓦砾
　　 拿走某个人的时间
　　 像孩子一样，拿刀刻
　　 用牙齿在树皮上啃
　　 太顽皮了，总被人撵得远远的
　　 可是转身间它们又回来了
　　
　　 我在不经意时已身陷洪水
　　 我叠纸船
　　 让它随水漂流到远方
　　 我捏一只潮湿树干上的蚂蚁
　　 它满怀凄惶
　　 忐忑不安的乘船远去
　　
　　 蹲在涨水的台阶
　　 不停的双手拨水
　　 看船越来越远
　　 时间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