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征文“风雨七十年”】抓偷猪贼(传奇小说) ——无
子夜,正当郭念祖鼾声如雷的时候,大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肥猪“嗷嗷……嗷嗷……”的嚎叫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光里,嚎叫声自然惊醒了梦中人,也划破长空,传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郭念祖“咕噜噜”止住了鼾声,眨巴眨巴眼睛,叨叨:“咳,这半夜三更的,谁家的猪还没收圈啊?真是奇了怪了……”他像是说给老伴儿听,又好像自言自语。
“谁晓得啥?”老伴儿也被惊醒了,刚和老头子一搭腔,“嗷昂……嗷昂……”,肥猪好像遇上了杀屠匠提着亮晃晃的大刀来杀它,嚎叫声拼命似的,越发响亮了起来。
“日他妈的,吵死了,这觉没法睡了。”郭念祖翻了个身,刚闭上眼睛,预备又睡,但却圆睁了双眼,厉声骂道。
“哎,老头子,咱得看看去。最近偷过年猪的贼乱窜呢。附近几个庄口,有好几家的过年猪都被贼偷了,你难道没听说吗?”老伴儿一边絮叨,一边火急火燎起身穿衣。
听了老伴儿的话,郭念祖心里有些像猫抓。这可是我们老两口辛辛苦苦喂养了大半年的成果啊。快过年了,北京工作的大儿子一家嚷嚷着要回家,武汉工作的大女儿一家嚷嚷着要回家,还有上大学的三儿子,更是嚷嚷着要回家。只有美国读博的二儿子相隔万水千山回不来。特别是大儿子大女儿家的两个小孙子,早都在电话里嚷嚷着回家啃猪骨头呢。还说什么,爷爷奶奶喂养的猪是绿色食品,保健食品,不但回来吃,临走时还要带呢。
这万一被贼偷了,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郭念祖一骨碌翻身起来,抓起棉衣,胳膊两伸,穿了起来。取过棉裤,腿子两蹬,伸了进去。一面往前挪屁股,一面从领子上提了羊皮袄,一甩,披在了肥硕的脊背上。迅速掀开门扉,揭起门帘,小跑了出去。不几步,就超过了跑在前面的老伴儿。
“干啥的?深更半夜,跑到我的猪圈里,整得猪嗷嗷乱叫。”快到跟前了,郭念祖边走边训斥。
“爷爷,对不起。我们是贩猪的。你看你们家的猪圈低,又靠在公路边。我们的贩猪车栏杆坏了,刚准备停下来收拾一下。不巧,这头猪溜出来就溜到你的猪圈里了。我们人手少,一时半会弄不上去。把你老人家从睡梦中吵醒了,实在对不起。”自称猪贩子的一个身高马大者倒核桃似的说了一大堆。
郭念祖想,这不是我家的过年猪吧?即使是偷猪贼,贼胆没这么大吧?真胆大包天了?哎,千说万讲,我家的猪在哪里?找到猪不就真相大白了嘛!想到这里,他本能地左顾右盼了起来,怎么不见呢?这漆黑的夜里,又是黑色的猪,黑加黑,咋辨认啊?
身高马大者发现了,高声问:“爷爷,咋啦?”
“我家的猪呢?”郭念祖没有正面回答猪贩子的话,反问身高马大者道。
“爷爷,这人畜生一理,对不对?”身高马大者问。
郭念祖没弄明白,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猪和人一样,也知道冷了往暖和处走的,对不对?”身高马大者又问。
“嗯嗯,这倒是对的。”郭念祖在黑暗中点着头,回答。
“那你老人家说,你这猪圈哪里暖和?”身高马大者继续诱导,问。
“当然圈窑里暖和。”郭念祖毫不含糊,回答。
“这就对了嘛,肯定在圈窑里嘛!你担心个啥?”身高马大者带着几分责怪,笑嘻嘻道。
听到这里,郭念祖的老伴儿也觉得有道理,连忙说:“还不快点帮三个娃娃把猪装车上,让他们快点走,把人冻死了。”
“不是嘛,这三九寒天的,真冻得够呛。”另一个猪贩子也帮腔说。
那三个小伙膀大腰圆,力气没得说。又加上郭念祖老两口帮忙。他们先把猪用绳子五花大绑了,又用杠子抬起来,没费多少周折,肥猪像坐轿子的大员外哼哼着就被抬上了汽车。
汽车一发动,两道炽白的灯光,猛然间把黑暗逼到了路两旁。眼前的世界又变成了黑加白,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
“今晚,多亏爷爷奶奶帮忙了,你俩真是活菩萨,真心感谢活菩萨了。”身高马大者弓着腰,脑袋一晃一晃的,对郭念祖和老伴儿虔诚说。
郭念祖客气道:“有啥感谢的,谁还没个三灾八难。不是有句歌词唱得好,‘该出手时就出手’嘛!哈哈……”说到这里,郭念祖还拍了拍身高马大者的胳膊,表示很亲热。
“呵呵,爷爷还挺新潮的,说话幽默得很啦!”另一个猪贩子恭维说。
“哈哈,走吧!走吧!”郭念祖挥动着右手,连连说。
“好的,爷爷奶奶,再见!”身高马大者最后一个坐进了驾驶室,礼貌地招手告别,说。
开车的猪贩子一踩油门,汽车忽地向前奔去。
郭念祖目送汽车远去。无意间,在白光的反射下,他在汽车上清晰看到了自家猪的白尾巴。已过古稀的他像触了电,先一怔,接着,发疯似的扯破嗓子喊:“猪,猪,我的过年猪……”夜空中回荡着几分凄惨。
贩猪车先是像火炬,渐行渐远,接着又像火把,逐渐缩小,最后像油灯,慢慢熄灭。不一会,茫茫夜色,又是漆黑一片。
郭念祖双手抱了头,蹲在了地上。嗓子眼里就像吞进去了一只苍蝇,恶心得要死,又吐不出来。
老伴儿不甘心,慌忙跑到圈窑里,掏出手电筒上下左右扫荡了几圈,泛黄的光芒中只有冷凝的窑墙和地面,不见一星半点生灵。
郭念祖,73岁,属狗;老伴儿72岁,属猪。喜结连理时,阴阳姚先生掐指一算,扯动着没了牙齿的大嘴,翘起大拇指,堆了一脸的笑,说:“狗猪羊三合相,上婚。”民间谚语也说“猪和狗老两口。”
说来也灵验,活了这么大岁数,郭念祖老两口别说粗言粗语动手动脚了,就是红脸红脖子的事没干过。老伴儿走起路来跟屁虫似的,跟着个老郭,形影不离。
这头大肥猪,屁股溜圆,肚子蛮大,由于脂肪过度丰富,走起路来,好像架子很大的老爷,总是慢慢腾腾的。它吃东西的时候,两只耳朵像大扇子一扇一扇的,脑袋一颠一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食物。吃完食乖乖走到圈里,懒洋洋躺下去,还时不时哼哼两声,好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郭念祖和老伴儿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回忆着过年猪的形态与生活习性,谁都像哑巴,半夜不说一句话。
大公鸡都叫三遍了,眼看就要大亮了。老伴儿起身,拿过电炉子,熬上了罐罐茶,说:“老头子,没了就没了,别老是愁眉苦脸的,人要紧。”还是女主人先开口。
“不是的,老伴儿,你说这猪病死了,或者摔死了,都没啥接受不了的。大不了,几千块打了水漂不是?可……我们两个大活人,叫这三个毛贼骗了……咱俩就是人家把咱们卖了,还帮人家数钱那种,傻不傻啊。我活到七十三,哪里遇过这等事啊,偏偏今天就亲自做了。丢人死了,没法见人了。”郭念祖低着头,竹筒倒豆子,只是说,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看一眼。
“我知道,面子事大,扔钱事小。但是,已经已了,还有什么办法呢?还是想开点吧。现在,我俩合计合计,这事儿怎么了结?”老伴儿说。
“怎么了结?袖筒里的火袖筒里灭了算了呗,还大张旗鼓宣传去?那不叫人笑话死?”郭念祖还是不抬头,愤愤说。
“老头子,这事儿我看不能就这么罢了。”老伴儿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说。
“那……那你说怎么办?”郭念祖询问道。
老伴儿把一盅茶递给郭念祖,又把油馍馍递过去,说:“喝着吃点吧!一个透夜了没合眼,身体吃不消。”
“嗯嗯。你也吃你也喝,你也一个晚上没睡了。”郭念祖这才抬起头来,心疼地看了老伴儿一眼,说。
“我看这事儿不能给孩子们说。孩子们给的孝敬钱不是有好几万呢嘛,拿出几千块买头大肥猪吧!一梁顶一柱。他们来了,我俩不说。他们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渠渠道道。”老伴儿说。
“嗯嗯。”
“另外,我俩今天去镇子上。”老伴儿又说。
“镇子上干嘛去?”郭念祖惊诧道。
“到派出所报案去!”
“啊,还嫌不丢人啊!”郭念祖哭丧着脸,说。
“老头子,这事儿没什么丢人的。你想,偷盗的人不丢人,我们丢什么人?我们又没损害其他人利益。”老伴儿开诚布公说。
郭念祖头一偏,想想,也是啊,于是,答应道:“嗯嗯。”
“你想,如果我们这些被偷盗了的人都不向政府反映问题,不等于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嘛。不等于让他们无人去管,老是逍遥法外吗?”老伴儿继续说。
“嗯嗯。”
老伴儿又打了两个荷包蛋,一人一个吃过了。
“打起精神来,走吧!”老伴儿扯了老头子的衣袖,说。
“走吧!”郭念祖接口说。
老两口手挽手走了十公里,来到了镇派出所。
所长问:“老人家,报案啊?”
“是啊,需要击鼓吗?”郭念祖右手一扬,开玩笑说。
“古代需要击鼓鸣冤,现在不击鼓,直接鸣冤!”所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客气说,“老人家坐下,慢慢说。”
“好,坐下说,坐下直接鸣冤。”郭念祖坐在了一条椅子上,两手放在了膝盖上,眼睛瞅着所长,说。
所长一脸的笑容,看着郭念祖老两口。
郭念祖也笑着,开言道:“我的过年猪被贼偷去了。”
“啥时候的事?”所长问。
“昨天晚上后半夜。”
郭念祖把昨天晚上肥猪被盗的经过仔细叙说了一遍。
“什么牌子的车,记得吗?”所长问。
“丰田。”郭念祖说。
“有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吗?比如,这辆汽车有什么特征?”所长启发说。
郭念祖看了看老伴。老伴说:“最多有五成新,没牌照。驾驶室右边门子的拉手坏了,拴着根尼龙绳。”
“哟……”所长一边记录一边叹息。
“还有吗?”所长又问。
夫妇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郭念祖摇摇头,说:“没有了。”
“最近,咱们镇上类似事件接连发生,奇怪的是,举报者只是少数。所以,感谢叔叔阿姨对我们的信任。你们俩今天提供的信息很重要。我们一定会克勤克勉,争取早日破案,还大家一个公平。”所长最后表态。
回到家里不几天,派出所所长亲自打来电话,高兴地说:“郭叔叔郭阿姨,你俩的案子破了,团伙作案,系列作案,都是一伙人干的。感谢你俩提供了很有价值的线索。”
又过了半个月,都过小年了,镇党委镇政府通报表扬了郭念祖夫妇的行为,授予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先进个人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