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五点，汪费从市政府开完会回到别墅，刚坐上客厅的真皮豪华组合沙发，妻子霍齐茵便马上凑了过来，用尖酸的语气讥讽道：“汪总！挺自在啊！今儿又上哪儿鬼混去了？”说着，便在汪费的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疼得汪费一咧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怒骂道：“你个死女人，有病啊！”
　　 齐茵的声音也突然提高了八度：“你说！是不是又去找你那个小情人去了？”
　　 汪费听了，这才又坐到沙发上，轻蔑地对她瞥了一眼，气急败坏地骂道：“无聊！”
　　 齐茵义正言辞地怒道：“我无聊？那打你电话，你咋就是不接！？”
　　 他“忽”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情绪激动地挥舞着胳膊，大声道：“我能接电话？因为商场破产的事……又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
　　 齐茵见真的错怪了他，觉得自己的确也有些过火，也不道歉，却忙又换了一副面容，小声道：“这么说，咱商场出的事，你真不知道？！”
　　 汪费不由得一惊，忙问道：“又出啥事了？”
　　 “仓库都要搬光了！”
　　 他听了，又“忽”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对妻子大声质问道：“你说啥？搬光了？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
　　 齐茵撇了撇嘴，却满不在乎地道：“我能有啥办法，连居凡、陈来富都不管，我咋好管这事！”
　　 一时间，他目光闪乱，点了一支烟，焦躁地在茶几前来回踱着步子，脑子里却飞转起来。不一会儿，他的脸上立即又焕发出惊喜的神色，问齐茵道：“到底是谁干的？”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些老职工。你看，我今天刚做的指甲……”齐茵抬着双手，用十分满足的眼神地仔细欣赏着自己刚做完的美甲，心不在焉地答道。
　　 汪总却无瑕欣赏她的指甲，从茶几上的黑色公文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打电话。
　　 齐茵依旧欣赏着自己的美甲，却问道：“你这是想给谁打电话？”
　　 汪费没好气地答道：“这时我还能给谁打电话？”
　　 齐茵放下双手，却反道：“警察来了，你有证据？”
　　 “咋没证据？仓库里头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谁也跑不了！”
　　 齐茵讥笑道：“你以为这些人都是傻子？”
　　 汪费只得悻悻地放下手机，又踱起步子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只要报了警，这事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齐茵听了，想了一会儿，道：“要不，咱报警？”
　　 他重新坐回沙发，却没拿起手机，而是把头靠到沙发枕头上，闭上眼，再次思考起来。他又问道：“那个通知发了没？”
　　 齐茵埋怨道：“上午通知一贴出来，老顾就带了几个人到仓库里头去搬东西，后来人越来越多，拦都拦不住……居凡、陈来富身为副总经理明明都知道，却也不管，还不让人报警。早知道，等你回来再贴出去了……”
　　 他闭着眼，却叹道：“你懂啥！这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陈来富他们这是故意要给我上药啊！”
　　 齐茵撇了撇嘴，道：“哼！你倒了霉，他们能跑得了？”
　　 汪费忽睁开眼，并不理会齐茵的话，却又道：“不过，他们这么做却也有好处……有时候，乱起来，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
　　 “还有好处？啥道理？”
　　 他忙坐直了身子，道：“咱商场年年亏损，负债三个多亿，职工也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这些职工能没怨言？我作为总经理，老陈作为副总经理，居凡作为副经理兼财物部部长，咱这个班子是都有责任的，要是把警察、纪检的都招来了，你想想，那还不都爆光出来了？”
　　 齐茵似乎有些明白了。却又问道：“那咋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你马上去弄几个小菜，晚上我把居凡请到咱家来喝喝酒……”
　　 齐茵却抢白道：“你就知道喝喝喝！都这节骨眼了，你还喝？”
　　 “你懂啥？和他聊大事呢！”
　　 齐茵也不示弱地道：“那你们俩去酒店好了！”
　　 “这时候，酒店和家里一样吗？浅薄！”
　　 “咋就不一样了？”
　　 “妇人之见！让你弄你就弄，废什么话！”
　　 见汪费翻着白眼，不耐烦了，齐茵也就不言语了。
　　
　　 二
　　 齐茵不愿自己做，便在离小区大门口不远的酒店里叫了几个菜。没多大工夫，鲈鱼、鹿肉等的助酒佳肴就摆上了餐桌，这些都是汪费平时最爱吃的“家常菜”。
　　 晚上六点半，副经理兼财务部长居凡如约来到汪费总经理家。
　　 两人落座后，齐茵拿了一瓶洋河“梦之蓝”，刚要打开，汪费却道：“小居难得来咱家吃饭，去！拿茅台来。”于是，齐茵便笑盈盈地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台来开了，分别给两人斟满了翡翠玉酒杯，又道：“你们俩先边喝边聊着，我再去整俩蔬菜。”
　　 居凡谦卑地微笑道：“嫂子，别忙了，这就够了……”
　　 汪费冲他摆了摆手，端起酒杯道：“来，咱哥俩先喝着。”
　　 居凡第一次被汪总当成自家“兄弟”，受宠若惊地忙端起酒杯，从椅子上抬了屁股，道：“汪总……谢谢！谢谢！”
　　 汪费忙起身伸手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了，道：“唉，老弟，你坐着坐着！咱兄弟用不着这样！”
　　 居凡坐了，直着身子，忐忑不安地道：“汪总，有啥事您直接吩咐一下就行了……”
　　 “没事，咱俩就喝喝酒，聊聊天。”
　　 一句话说得居凡更不自在了，他担心自己从仓库拿了一百听啤酒的事，便十分惭愧地试探道：“汪总，是不是因为仓库的事……”
　　 没料到汪费却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轻描淡写地笑道：“仓库的事，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又没有参与进去……”
　　 居凡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又问道：“那……”
　　 “来，咱喝着！”
　　 三五杯茅台下去，居凡的脸色渐渐起了些红晕，表情也变得自然起来，拘谨不安的感觉也慢慢淡化了。
　　 这时，他这才注意到汪总家别墅的豪华装饰来。他上下打量着屋子，不由得惊叹道：“汪总，您这别墅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装修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齐茵正端着一盘豆芽菜从厨房间里出来，见问，忙道：“这都是我表哥帮忙，也没花多少钱。”说着，把那盆豆芽端到居凡的面前，并客套着道，“小居兄弟，我不常做饭，手艺也不好，比不了你们家小崔，你可不要嫌弃嫂子。来，尝尝！”
　　 “嫂子客气了，咱小崔哪能跟嫂子比……”说着，夹了几根豆芽塞进嘴里，边嚼着，边点头赞许。
　　 见妻子已把话题岔开了，汪费道：“老弟，仓库今儿都是哪几个？”
　　 居凡红着脸，掰着手指道：“有老顾，优根、玉宝、清友，还有胡莱……”
　　 “就这几个？”
　　 “差不多人都去了！他们几个是最先去的？”
　　 “哪几个没去的？”
　　 “陈总没去！还有……咱财务科的小菲没去。电工班的都没去，他们在冷库里搞抢修，再不修，那些冷冻的货都坏了。”
　　 站在餐桌旁的齐茵故意叹道：“咱老汪都干了二十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了，商场要破产，也不能让咱来承担‘资产流失’的责任吧！”
　　 这句话就像一股电流，直击居凡的心脏！他酒意全无，脸色立即由红转白，恍如受惊之鸟，忙丢下筷子辨白道：“汪总，霍部长，我可没敢多拿，就一百听啤酒！那不过是一两百块的小钱……不像有的人，胆子太大了，什么都敢拿，连好烟好酒都敢整箱整箱地往回拿！”
　　 汪费却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别紧张，我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即便是上头查起来，我也是会替你讲话的……不过……”
　　 居凡忙感激道：“汪总，您说，只要我能办，我一定办！”这几乎是在恳求他了。
　　 “其实也很简单，你只要做两件事就成！”
　　 “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去仓库抢东西的人都给写下来，尽量想清楚，他们都拿了什么，数量多少。”
　　 “那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就是……这财务上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故意没说透。
　　 齐茵终于明白丈夫请居凡来家吃饭的真正用意，脑子一转，忙道：“咱商场这几年亏损这么多，你觉得能禁得起审计吗？你们和咱们两家都是双职工，万一要是审计出问题来……”
　　 居凡听了，脸色不禁变得更白了……
　　
　　 三
　　 第二天晚上十时许，市“鸿运商场”财务科突发火灾！
　　 市119消防大队接到附近群众报警后，立即前往现场扑救。经过约半小时的扑救，火灾很快被扑灭。经119初步调查发现，火灾是由于电路老化，发生短路引起。火灾中，商场财务科大部分橱柜被完全焚化！一些存放重要账册和票据的柜子部分保存完好，没有人员伤亡！
　　 119在现场附近发现了一枚塑料的瓶盖子，有汽油味……
　　 一个星期后，副经理兼财务部长居凡，因涉嫌纵火被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一个月后，“鸿运商场”总经理汪费因涉嫌贪污、挪用公款，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双规，正式开始接受组织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