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家居琐记(随笔)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家住在城南一条狭长的小巷里,小小的院子里住着四五户人家,每家每户的房屋都由于年代久远而爬满枯藤,墙壁大片剥落,潮湿而破旧,好像随时都要倒塌一般。我们一家八口人挤在仅仅二十几个平方的空间里,平时连在房间里走动都显得困难。我很羡慕别的孩子家有宽敞的院落,别致的阁楼,在他们家玩捉迷藏,总要费好大劲儿才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在我家就不行了,随便你站在哪个地方,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一览无遗。
七十年代末,父亲平反归来了,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后,单位分了一套房子给我们,虽说是根据仓库改建的,只有三十几个平方,但毕竟有客厅、卧室、厨房、阳台,我们开心得不得了。乔迁那天,我们借用父亲单位的大卡车,搬来了全部家当,把住在小巷数十载的爷爷奶奶也接来了,在新居门前,我们还燃放了好几个大鞭炮,一家人心里都乐开了花。我们都感到生活正在越来越好,说不定几年后全家人还会住上更宽敞更气派的房子。
九十年代初,参加工作多年的我,在单位里的分房名额里被排在最前列,根据我们家的具体情况,我和父亲的单位共同分得了一套位于六楼的近七十平方的中套新房。那时候爷爷奶奶已经过世,我就和一直独身的父亲住在一个中套里。我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心情自然很激动。已到婚龄的我开始了恋爱,经常邀请女友到家来吃饭,倾谈;几乎是同时,父亲也把一位同样遭遇到生活不幸的离异女人领进了家门。我真心祝愿父亲在晚年有一位可以相依相守,携手走完余生的伴侣。
几年后,我成家立业,当夫妻俩都有了一点积蓄后,我做出了自立门户的决定,妻子同样支持我的选择。我们把房子留给了二老,决定靠自身的努力买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住房。
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不久,我和妻子就在市区繁华地段购买了一套底层的一百平方米的大套住房。虽说是按揭贷款所购,夫妻俩仍觉得满足和欣悦。父母亲也经常隔三岔五地来看望我们,我们在一起忙活,围在圆圆的餐桌旁一起吃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一次,父亲无意间提起腿脚不像以前那样灵便了,爬六楼有点力不从心,我不由为自己的粗心而感到羞愧。和妻子商量后,我们说服二老搬到我们这里来住,让晚娘的刚结婚还没有房子的儿子、媳妇也一同搬来,而我们夫妻俩带上女儿,再带上简单的生活物品,搬回到六楼的中套去住。
在中套里住了两年,就接到这里要拆迁的通知,我们很快就和开发公司达成了协议,作为首批搬迁人员而搬离了这里。说实话,我和妻子已经决定租个中套住房过渡一下,可后来我突发奇想,而是在市区一条巷子里租了一间二十几个平方的平房。倒是父母亲他们特别过意不去,纷纷提出让我回到自己家去住,我都一一回绝了。我告诉孩子,他爸爸全家以前就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孩子环顾四周,惊讶地直咂嘴。晚上下班回来,看到孩子懂事地搬个板凳到院子里写作业,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夜里,我和妻子开玩笑地谈起我们由小到大,然后由大到小的居住体验,不由会心而笑,我也深深为妻子的通情达理、随遇而安而感动。
是的,回想几十年来住房情况的变化,我始终觉得心境安然,了无遗憾。我们一家三口在小小的房间里一起吃饭,看书,看电视,休憩,安睡,觉得平常之中透出那么真切的幸福。有时候在电视里看到许多因为房产纠纷而导致亲人反目,闹上法庭的案例,我总是感慨连连:是不是房子大了,原本存在的亲情就稀释了,淡漠了,而一个虽说不大却安稳、和美的家里,洋溢其间的亲情总是那么深沉而浓郁。
我始终认为,尘世迢迢,人生无常,不管生活有多大的压力,期望与现实的反差有多明显,保持平常心态,知足常乐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