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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今又戊戌(微型小说)


作者:俞敏 布衣,185.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781发表时间:2019-07-31 07:18:44

去鹤年堂的人,大致有三类。
   第一类人,数量最多。这类人怕消受不起医药费,是冲着戚继光手书的“调元气”“养太和”去的。待人进了店,“欲求养性延年物,须向兼收并蓄家”这句套话,店小二是逢人必讲,年年月月,日日天天,不厌其烦。
   第二类人,论数量不多也不少,是不骑马不骑牛,骑着毛驴赶中游的意思。这拨人大多是吃饱撑的,是冲着“鹤年堂”这三个字去的。论原因,店的名气响固然是一部分,但主要的还是店招写得好,特别是那个鹤字,笔划繁多,却写得不显,这就是功夫。
   第三类人,是买刀枪药的。搁了老早,每逢秋后,店家是每日夜里将刀枪药在门口显眼的的地方放好,才敢插门睡觉;而如今,几十年,甚至是论百年过去了,碰到买刀枪药的总共也不过仨瓜俩枣。
   按照店小二的说法,第三类人虽是稀少,却未绝迹,至于是哪天碰到,谁也不敢打包票。他没有回避我的目光,趁着店里没有他人,呷了口信阳毛峰,神秘地对我说:“还是先说隔壁那家裁缝店吧。”
   我是吃饱了撑的那类人。钱不多,房不多,子女不多,趁着没病没灾的时候,我闲空多。如果要说除此之外,不把你当外人,我还有一多,是哆嗦的“哆”,一听到亲戚朋友有红白喜事,我就哆嗦。
   店小二说:“我可是要开始说了,您听了可别哆嗦。”
   我问:“是红白喜事吗?”
   店小二说:“不是。”
   “这就好。我不哆嗦。”我理直气壮地看了店小二一眼后说:“不是红白喜事,我怎么会哆嗦呢?真是的。”
   说完这话以后,我觉得自己就是一老炮儿,一个什么世面都见过的老炮儿。说实话,人家店小二压根就没理我这茬,好像是拥有了核武的金家胖子4-1,怎么会把我那挺捷克老机枪的本钱放在眼里?
   我是从店小二的神色里看明白了。
   店小二朝我笑笑,先是呈现出一派宠辱不惊的景象,随后,他便绘声绘色、自顾自地讲开了。我也回一花一般的灿烂,像是对先生毕恭毕敬的学童。
   店小二讲的是去年农历十二月初九的事。
   那天下午,裁缝店里来了一位身穿汉服的年轻人,说一口江西话,开口便要买缝人头的针线。裁缝听了后,只张嘴不出声不说,店里刚铺了才三天的强化地板,被他不动声色地尿湿了一点二个平方米还多。
   裁缝的女人做姑娘的时候是《水浒》看过,《骆驼祥子》看过,孙二娘的彪悍和虎妞的果敢早已扎根在心田,再加上平时喜欢跳广场舞、打太极拳,也算得上文武双全,她在心里没好气地对男人说了句“就这点出息”,然后将硕大的身躯横在自己的男人与那穿汉服年轻人的中间,摆出了联合国部队维和的架势,用带着有回音效果的声音说:
   “你当这里是医院?夜叉牌的针线,你要不?”
   穿汉服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语气里却是认真和急切:“只要能救文丞相就行。”
   “文丞相?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丞相?”裁缝一手提着半湿的裤子,像是绕过一堵厚厚的城墙,现身在穿汉服的年轻人面前,用蛮有文化的口吻说。
   穿汉服的年轻人点点头,一字一句地问道:“说吧,多少银子?”
   裁缝觉得自己被一台吊车拎到半空,旋转了180度后,就又从穿汉服年轻人的面前消失了。
   裁缝的女人将一个装满针线的盒子塞到穿汉服年轻人的手里, 一板一眼地说:“谈银子就俗了,文丞相的为人都写在语文书里了,快去吧,救人要紧。”
   穿汉服的年轻人还是留下了一些散银,拿着针线盒匆匆地离开了裁缝店。
   裁缝从女人身后闪出身段,看着穿汉服年轻人的背影,轻声问自己的女人:“文丞相有救吗?”
   “老天爷总有睁眼的时候。”女人又说:“丢人啊,还不快将地板给拖了。”
   店小二突然中断了他的讲述,表情异样。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留着长辫,蓄着银须,穿一身长衫的老者进了店里。
   不待店小二开口,老者谦和地说:“早就知道鹤年堂的刀枪药好,麻烦小二按重症的剂量配五副。”
   店小二一脸愕然,惊诧道:“刀枪药?五副?”
   老者斯文地说:“是五副。杨旭一副,杨锐一副,杨深秀一副,刘光弟一副,还有康广仁一副,可不正好五副嘛。”
   我在一旁忍不住出声道:“这不是戊戌六君子中的五人吗?怎么没有谭嗣同的?”
   老者捋了下银须说:“谭嗣同本来是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幸免遇难的,此君倔强,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所以不昌也,有之,自嗣同始。”
   店小二和我一阵默然,不知如何作答。老者叹了口气说:“谁有办法救活一个视死如归的人呢?”
   店小二包药的时候落了泪。老者拿好刀枪药,颤悠悠地出了鹤年堂,向不远处的菜市口走去。
   老者走出了没有多远,我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老者的背影大声喊道:“谭先生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老先生大发慈悲,还是一块救了吧!”
   虽然我的声音很大,老者却好像没有听到,继续蹒跚前行。远处一所胆肝医院隐约在雾霾里,左面写着“去留”,右边写着“两昆仑”,五个大字十分地扎眼。
   没等我收回神来,身旁的店小二突然大声说道:“客官快看,有人在朝老人身上扔白菜帮子烂菜叶呢!”
   我怎么会看不见呢?扔白菜帮子和烂菜叶的人不止一个,个个生龙活虎,大义凛然,那神情,那壮举总是有些眼熟。他们是谁呢?
   我傻愣了半晌,总算是想起来了,对了,他们有一个挺有名的大号,叫华老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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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戊戌政变中,维新志士谭嗣同、康广仁、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6人,被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封建顽固派大肆捕杀,史称“戊戌六君子”。微小说,以鹤年堂为背景,由主讲人店小二和聆听者“我”,引出汉服青年买缝人头针线的故事,巧遇一个老者配重病刀枪药的事情,看见一群围攻买药老者的“华老栓”。多重时态的叙事,沉酣而悲的笔调,婉转地抒发了对戊戌六君子的悼念与追思。小情怀,大悲悯,评写历史人物,又在历史之外。力荐。【编辑:芦汀宿雁】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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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芦汀宿雁        2019-07-31 07:19:57
  作家以小见大,语言有个性,故事婉转又深度。
   喜欢文天祥,喜欢戊戌六君子。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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