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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我的求学之路(散文)


作者:陈平 布衣,489.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081发表时间:2019-07-31 16:49:08


   今天,从喀什到岳普湖县木华里,汽车走高速公路不过一个小时。我少年时这段路坐马车要走三天,从上小学一直走到了到初中。初中毕业前,马车换成了东方红28拖拉机,也要走十几个小时。
   1955年我在疏勒县上小学,家在离县城20多公里的草湖。母亲与山东女兵一起住地窝子,干打垒,后来到缝纫组工作。我寒暑假回去与母亲见面。1959年,我父母从草湖调到木华里农一师前进二场,离疏勒120多公里。我已上小学四年级。前进二场当时只有两间教室,小学一、二年级。我被小兄弟们称为“喀什上学的大学生”了,放假回去,一长串小朋友跟在我后面玩,听我讲“喀什那个大城市的故事”——他们连“一个馕就滚到头”的岳普湖县城都没有去过。寒暑假期,接送学生农场的一件大事。交通工具是胶轮马车。家里准备好干粮,捆好行李。团里不仅挑选了最好的马车和驭手,而且还专派一名干部护送,护送干部扎着武装带,左边盒子枪,右边挎包,精神抖擞,迈着军人长途行军的稳健步伐,紧跟车后。
   我们二三十名“祖国花朵”的求学之路是那么艰难曲折,又是那么令人难忘。弯弯曲曲的路把方园几十里寸草不见的碱滩、卧龙般的沙梁,谦卑寂寞的荒村串联在一起,路上遇见的维吾尔老乡或骑毛驴,或光着脚走路,见了我们的胶轮马车和很少见的“汉族巴郎”,都投以好奇,亲切的目光。这一切深深地烙在我们幼小的记忆里。为使军马负荷轻一些,护送干部常喊“女娃娃坐车,男娃娃轮流走路”。我们雄纠纠气昂昂地以树枝为枪,脚踢沙土,跟着护送干部走,听他讲解放西北的战斗故事,我们小小年纪就知道了瓦子街一仗打得很激烈,知道了兰州一仗打垮了马步芳,激战三天,炮火把黄河铁桥烧红了;知道老战士怎样在酒泉誓师,甩开两条腿,一直走到喀什、和田。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刻着彭德怀、王震的名字。这些名字和辉煌的英雄故事,成为鼓励我们走路的精神力量。我那时11岁,少年气盛,很少坐车,总是走得离护送干部最近,好听故事。我今天走上文学写作之路与这段走路的经历很有关系,我的散文纪实文学其实就是讲故事。我的写作文风朴实无华,因为少年时听的故事非常平实,毫无修饰,更无夸张。
   半个多世纪过去,我还记得护送干部侯长庆,何忠。他俩都有文化,参军时是年轻的“学生兵”。虽然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但他们的排长连长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八路,团长师长是老红军,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精彩的故事。侯长庆的儿子侯建国与我同班同学,我们一起跟着马车走。侯叔叔身体细高,走路步子很大,口才好,讲故事很吸引人。何叔叔是1949年甘肃参军的学生,身体矮壮,记忆很强,家乡口音重,讲故事神态严肃。走路时习惯一只手按在后腰的驳壳枪上,另一只手挥舞着招呼男学生紧紧跟上。
   那时,我们的父母在戈壁滩开荒,修水利,住地窝子,没有条件照顾孩子。我从幼儿园一直到小学五年级过的军队管理的集体生活,除了暑假可以回家见母亲,寒假回不去,吃住都在学校,空荡荡的宿舍就我和一二个回不去家的同学。学校给每个班级安排一位保育员,负责孩子们的卫生,换洗衣服被褥,夜里查房,每周剪指甲洗澡,每月理发等。保育员有进疆女兵,有山东妇女,接受部队思想教育,非常敬业负责,每个学生的衣服用白线在领子后缝上名字,以免穿错。我是元旦出生,叫陈新元,在衣服上缝着“元”字,因此我得小名“元元”。到了小学六年级,没有保育员了,我一下子很不适应,不会洗衣服,不会剪指甲,甚至不知去哪里理发,于是常常衣服又皱又脏,耳朵后出现泥垢,头发蓬乱,形象邋遢。于是,在我的六年级《学生通知书》中,老师写了许多优点,临末一句缺点:“请该同学注意个人卫生”。母亲上过兰州女子师范,自尊心很强,一看这句评语就知道了我在学校的形象,顿时觉得非常丢人,一个假期抓紧教我洗衣服,叠衣服,买来指甲刀,肥皂等,还备了小针线包,开学时叮嘱我“古人讲究仪容,仪表,这个传统不能丢。我们穿衣不要讲究呢子毛布,即使粗布衣裳,也要讲究整齐干净,讲究卫生,对自己健康有利,对老师同学也是尊重。”
   那时的民族关系非常好,我们所到之处维吾尔人全是笑脸,全是真诚友爱。我们一路吃住都是维吾尔人的车马店,招呼我们卸车喂马,套车出发。原因很简单,解放军来了搞了土改建政,老百姓分得土地,翻身得解放。少数民族重感情,重感恩。那时南疆汉人很少,我们被看成“解放军的巴郎”;维吾尔人把对解放军的深厚感情倾注在我们身上,那种友善,慈爱,赤诚的眼神使我们终身难忘。有一次马车坏了,我们二十多个男女小学生,住在路边一户维吾尔老乡家里。那家人忙着去借了口大锅,又叫来几个亲戚朋友帮着做饭烧水,全家人一直忙到我们离开。临走时还站在路边帮助装行李,一个个扶我们上车。
   夜宿马车站,护送干部点亮马灯,总结讲评行军路上的好人好事,提来热水让大家洗脚。在护送干部身上,我们感受到八路军解放军的光荣传统,亲如一家的官兵关系。有的孩子太累行李不解,倒头便睡,护送干部哄着逗着,“乖娃子,尕小子,听叔叔的话”,硬是一个个铺好行李洗了脚,才叫大家睡。夜里马灯不熄,护送干部不时查铺。像解放战争时部队宿营查岗。
   1960年,我上五年级。开春坐马车的第二天,夜宿罕南力克巴扎,护送干部是陕西老兵。他到维吾尔族老乡家借来大铁锅,给大家做了顿拿手好饭面疙瘩,他在案板上用力搓着,汗珠从那黝黑的脸上淌下来。维吾尔老大娘帮着烧火,还在锅里放了些“皮牙子”,香极了!一问这顿饭叫“炮丈子”。我们听着新奇吃着香,嚷着笑着忽听见鼾声,护送干部歪着头靠在门边睡着了……
   我从此记住了世界上有一种美食叫“炮丈子”,世界上有一种亲情叫“部队大家庭”。
   250华里路,走三天。从木华黎出发第一天住岳普湖县城,第二天住罕南里克,第三天到疏勒县城学校。每天天刚亮上路前,护送干部和赶马车的战士,先把老乡家房子打扫干净,把钱塞给再三推辞的房主手里,还郑重申明“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言毕昂首下令:“上车,出发!”
   路途留下深刻印象是村庄稀疏,人烟稀少,道路弯曲,沙梁碱滩。路上遇见最多的是一辆接一辆的毛驴车,牛车,拉着干枯的胡杨枝。老乡们做饭取暖全靠柴草。靠近村庄的“麻扎”(坟地)红柳长得高大茂密,红穗如火,维吾尔人即使走很远的地方挖柴火,也绝不动“麻扎”周围的一草一木。
   后来,东方红28拖拉机代替了马车。我们常常披上厚厚的尘土,颠簸十几个小时,耳朵被轰鸣声震得麻木,奔波在求学路上。再后来,记得1964年,四十二团有了一辆国产跃进牌汽车,我坐过一两趟就初中毕业参加工作当农工了。
   走着走着,走到了老年。今天,当我坐着小汽车飞驶在喀什至四十二团的公路上,我总是徒劳地寻找着坐马车上学的路。那时弯弯曲曲的戈壁土路早已没有踪影,那时的荒野沙滩,现在人烟辐辏。当年的“祖国的花朵”已进入老年,大多数事业有所建树。但越是日子过得美好,就越怀旧。古稀之年,回想起童年时艰苦的快乐的求学路上,我最懊悔的是我们那么不懂事,那么幼稚,我们竟然从来没有对那些护送干部说一句:“叔叔,您也坐一会儿马车吧!您也休息一下吧……”。
   那时,他们为护送我们“寄托希望的一代”去受教育,背着沉重的驳壳枪,挺直腰杆,汗透军衣,一直在地上走着,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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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要不是看完作者的文章,我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样一支队伍,专门负责护送“祖国花朵”踏上那么艰难曲折的求学之路,确实是一段非常令人难忘的回忆。小小的“我”带上家人的期待,村里人的寄托离开家乡去远方求学,幸运的是有解放军叔叔的一路护送,有沿途维吾尔族老乡的热心借宿,来到学校,又有老师们的悉心照顾,这一切,在作者的心里生根发芽,无论是沿途听到的革命故事,还是解放军队伍行事作风的言传身教,又或是母亲的声声叮嘱,都让作者在以后的日子里受到启发,成为鼓励作者的精神力量,也使得作者在文学创作时,格外注重朴实无华,感情真挚,就像这篇文章一样,语言质朴却饱含深情,读罢,心里生出一种对生命的感激和敬畏,因为总有些人在我们弱小时,替我们负重前行,有了这些人的呵护,我们才能更好的成长为自己想要的模样。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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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何叶        2019-07-31 19:22:26
  欣赏佳作,感谢陈老师支持,问好!
何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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