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在家，愈发离不开老妻了。
　　 早上起来，程序化的洗漱还在进行，老妻就在厨房里叫起来：想吃什么？随便。我常常是随口而答。随便是什么？随便怎么做？高兴时老妻会说。有时候则不然：愿吃不吃。我无言：有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吃什么，不就是随便吗？该做饭了，择菜，煮饭，都是老妻自己在捣鼓。不去帮她有话：退休还摆个大爷样，在家什么也不干，我就是你家的老妈子。去帮吧也有话：去去去，你做一顿整的乱七八糟，厨房像炮轰的一样，还要我收拾。总之是左右不是。还有诸如此类的许多：屁股上有刺吗，坐个沙发能把垫子蹭掉；再不洗澡身上臭了；少抽点烟，把人都薰死了。日复一日，似乎不说这些，她就没话可说了。
　　 我总是不答腔。
　　 老妻不老，年月相加也不过五十出头。只是早年间企业改制“买断”工龄后在家，比我退休得早，故称老妻。
　　 细算起来，和老妻结婚己三十年了，却有近一半的时间不在一起。八九年底，在一个小镇上借了别人家一间平房，农村来的我和外乡来的她，有了自己的小家。九五年，因为单位搬迁，我来到市上，家也迁来了，可她还在原单位上班，每天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八点才回家，回来还要洗衣服，收拾屋子。这样的日子过了六年，她下岗了，我又交流去了外地。十七年间，我去五个城市，她随我去了两个地方，常常是我前面走，她后面来，可还没住安稳，我又走了，于是干脆她回老家，我在外面漂着，一直到退休。
　　 从2000年下岗，因为我的缘故，她就成了全职“太太”，这是别人的说法，她自己说是“全职保姆”，我却称之为“全职家长”。这话都对，角度不同而已。
　　 因为工作、距离等原因，我常常一月还回不了一次，家由她全面照料着。
　　 不经意的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十几年间，她守候在家里，我漂泊在外地，个把月才回来一次，回来了依旧是什么也不让我干，家却慢慢地有些陌生了。
　　 老妻爱整洁。
　　 不管是租别人的屋，还是自己的家，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特别是地，什么时候都要擦得明亮如洗。我则不然，习惯于关注一件事而不是周围。一则农村长大的孩子，没有这个习惯，二则上班时干了十多年的文字工作，整日里满脑子都是材料，无暇顾及其它，习惯于用着方便，所以常常会遭妻揶揄：还是当过兵的，咋是这么个懒蛋。一直到现在，她爱她的整洁干净，我爱我的杂乱无章，高兴了还要说两句：家要的舒服。可她更有理：整洁的家更舒服。
　　 有人说：夫妻越久，同类项越多。可我们不是。由于长时间的分居，我的生活习惯越来越个性，所有的用品都喜欢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如书，茶几、沙发、床头上都有。还有如茶杯、眼镜之类，随手放之。更让老妻不可容忍的是我在家里时，喜欢躺在沙发上，一方面是因为长年坐车造成的腰疾，另一方面是躺着舒服，可这样的行为常常是老妻看不顺眼的。
　　 为此，时常有心情不爽的时候。未退休前回家时，待不了几天，在老妻的唠叨中就有了不耐烦。可现在退了，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也想过回家后可能发生的N种情况，为平安计，还是先自律些，采用徐庶进曹营的办法来适应。
　　 不料，我不接茬的办法没有一点效力，家还是这个家，可妻却不是这个妻了，先是老妻的唠叨有了明显的变化，少了，偶然说一句，看我不接茬，决不再说。接着是以极大的宽容对待我的乱，而把随时收拾的习惯改成了睡前定时打扫，每天清晨都有一个整洁的家。
　　 然后是上街。隔几天，就要拉着我去一次，菜市场，米面店，一样一样地选，一样一样地挑，
　　 看着老妻每天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有了许多的愧疚，原来居家过日子就是每天的一日三餐，却不料有这么多的事儿，油盐酱醋米面柴，那一样都要精打细算。表面上在家闲居的日子并不比在外上班的我少多少忙碌。
　　 上个月，老妻不慎扭了脚，闲适的我有了一次用武之地，全盘接管了老妻的工作。可不到三天，老妻躺不住了，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再过几天我该请家政了。
　　 前天，老妻说社区要组织党员去乡下活动，她不想去，我说去。可老妻去的这天，天格外长，好像茧口里的丝，总是吐不完。下午三点，我忍不住打了电话，什么时间回来？
　　 不回了，我给自己放个假。
　　 好吧，我开车去接你。不等老妻回答，我立马起身去接她。其实，我明白，老妻唠叨，只是想说说话，老妻忙碌，只是想给我一个舒服的后方。
　　
　　 2017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