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一个群山环绕的村庄，一道迷茫颠簸的山间小路。山村里远远传来一阵阵鸡叫犬鸣声，村边流淌着一条蜿蜒清澈的溪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女们嬉闹着，欢笑着，在河边给家里的男人洗衣服，她们手拿棒槌，用力地敲打衣裤，那清脆的“啪啪啪”声和着一阵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响彻山野。
　　 棒槌的响声都一样，可手持棒槌的女人的心情不一样，谁看得出？
　　
　　 一
　　 山村的早晨刚泛鱼肚白，扭曲的巷子空无一人，氤氲之中，一眼清冽的山泉，从春寒料峭的岩缝中渗出，落在了冬季山阴面的积雪上，一滴，接着又一滴，然后渗入小路不厚的路基，流到了不远处的小溪里。这时一声清脆的牛铃声隐约飘来……
　　 看着眼前扑朔迷离的景象，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兵子是个地道的农村孩子，结婚大事也是听信父亲之命，入赘到了邻村在长治居住的岳父母家。婚后多年，城乡居民的意识差别导致夫妻俩貌合神离、恍如路人，普通的小农家庭出生的他感觉配不上妻子，休息日也不愿意回家，整天呆在单位混日子，潜意识里认为在家中的地位很低，自卑的心理、懦弱的个性，让他畏畏缩缩地生活了二十余年，直到儿子考取大学后，妻子红杏出墙、东窗事发，二人协议离婚，形单影只的他落魄地带着简单的行李返回家乡。
　　 毕竟是在城市里生活了许久，或多或少沾染了些城市青年的味儿，他的医生的身份，脱土的外貌，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了无数乡村女女的梦中情人，嘎子媳妇就是其中的一个。
　　 嘎子媳妇只要一得空，就安置好孩子，急忙梳妆打扮，在柜子里找出了压箱底的过年衣服穿上，一套色彩鲜艳的粉红紧身裙裹着丰满的身躯，涂脂抹粉，大红的唇膏抹在樱桃小嘴上，性感的嘴唇忍不住让人生出想法。嘎子媳妇一旦发现兵子闲着没事干，就会搔首弄姿，勾引兵子。而没有正常夫妻生活的兵子，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野花。嘎子出去打工半年三月不回家一次，一对饥渴的男女自然是久旱逢甘霖，三下五除二，草草了事，对兵子来说也就是解决一下生理需要，乐趣在其次了。
　　 所以虽然风流韵事不断，而内心却向往着有一个真正的妻子，有一个和淑温馨的家，当然要包括儿子在内，才圆满的喽。
　　 兵子在卫生院里有一个单身宿舍，和父亲关系疏远的他长年住在单位，简单低调地过着单身汉的生活。虎狼之年的他怎能禁受住女性的勾引，存在即是真理，村子里许多男人在外打工，无聊的乡村妇女们自然而然地瞄准了兵子，无需多少花费和计较，兵子单身的生活不很寂寞，得过且过、乱七八糟，心里似无底洞一样，感觉自己的生活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但图个当下之乐也不错。
　　
　　 二
　　 “嘀嘀嘀”，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是县卫生局的工作组下基层卫生院检查指导工作。
　　 寂静的卫生院里顿时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衣帽整齐地小跑步走出来，恭迎领导光临。
　　 年迈的老院长——兵子的父亲早就放手单位的公事，兵子理所当然地成了院长代理人，担负着琐碎杂事、迎来送往的大小事宜。
　　 在一行人员当中，有一个女子靓丽的身影吸引了兵子的眼睛。
　　 她叫李红花，是兵子的初恋情人，现在也是离异的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女儿生活两年了。这是一个端庄大方、贤淑德贞的女子。说起来，和兵子曾经青梅竹马、你情我愿。却由于兵子家里强烈反对而赌气嫁给了同村的青年，婚后才发觉丈夫脾气暴躁，经常酒后对她拳打脚踢，打得她遍体鳞伤，碍于面子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咽，躲在家中哭天抹泪不敢声张，感觉低人一等，每日里强装笑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红花的丈夫偶尔也有缺钱喝不着酒的时候，却改不了比石头还硬的臭脾气，整天甩着个冷脸子，就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不还似的。家里平日里几乎都是鸡飞狗跳，飞沙走石，阴雨连绵。终于有一次，红花丈夫酒后闹事，失手打残了对方，遭刑事诉讼后关进了监狱，得到政府协助，红花才跟他离婚。虽然没了老公，却心宽体胖，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日渐红润起来，总算过了两年安稳清净的日子。
　　 红花和兵子的恋情，还得从上学的时候说起。八十年代初期的农村相对闭塞、落后，对待年轻人的未来和爱情看得很轻，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就趁着上学、或者赶集的时候卿卿我我、腻腻歪歪，难舍难分。不过，艰苦的生活环境和匮乏的物质条件，让年轻人之间的朦胧感情更加充满了神秘。他们不顾父母的反对，不顾现实的不允许，做出许多啼笑皆非的荒唐事。那个时代，家家户户生活都很拮据，有的甚至全家四五口人挤在一个土炕上睡觉。儿子、女儿一起养，甚至兄妹之间衣服混穿，学前儿童难分男女，啼笑皆非。少女的娇羞也许只有在心仪的男孩子面前才可以充分的展露出来。红花和兵子的恋情就在那样的非常时期开始了，然后又被双方父母扼杀在萌芽状态。
　　 红花的家境贫寒，早年守寡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抚养着一儿一女，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红花天生丽质，破旧的衣裤难以遮掩她苗条的身姿，妩媚的脸蛋好喜人。她的哥哥因为家穷，打小辍学在家，帮助母亲下地干农活，打理家中杂事，勤俭持家，诚实忠厚的他竟然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完成了父亲的遗愿，也了却了母亲的心愿。长兄为父，他很宠爱小她四岁的妹妹，鼓励她并供她就近上了乡办初中。随着第八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党的富民政策温暖了人心。家境日见好转，红花的穿着打扮也时髦了起来，日渐丰满的身材竟然招来了许多地痞流氓的觊觎。兵子的机会来了。
　　 兵子的家境较好，在家中最小，上有兄姐，只因十岁时母亲病逝，父亲嗜酒成性，经常酒后逮住儿子出气，导致他打小就缺乏母爱，吃着百家饭长大，营养不足的他瘦高个，一米七八的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缺少阳刚之气，虽然和红花同班同学，打心眼里暗恋红花，却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群初中生下了晚自习，相伴着走在回家的山路上。他们一路嬉笑打闹着，无忧无虑地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去了。只剩下红花的家在邻村的小山坳里，独自往家走着。而兵子则漫无目的地偷偷跟在红花的后面。兵子家里虽不算富足可也还说的过去。只是缺乏母爱的的家庭气氛不能温暖他的心。他宁愿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直到深夜父亲兄长都熟睡后溜回家中和衣而眠，躲避酒醉后父亲的打骂。再说，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中有了红花的倩影，朝思冥想，夜不能寐。
　　 同学们跟红花告别，各回各家了。剩下红花一个人悠闲自得地往家赶。转眼到了一个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乌鸦“呱呱呱”的叫声，田野边的大树上已栖息的乌鸦受到了惊吓，突然四散飞逃，红花愣怔的一瞬间，发现从对面的玉茭地里窜出来两个黑影，迅速地跳到红花的身后，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个年轻人驾着她往玉茭地里走去。
　　 这时，远远跟在红花身后的兵子发现了异常状况，没有出声，悄悄地躲在大树后，尾随着他们，静观其变，一边颤抖着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兵子侧着耳朵，细细观察着动静。恍惚听见红花惊讶的叫声，“晓波，小伟，怎么是你们两个小屁孩。还想占姐姐的便宜啊？”
　　 原来是兵子同村两个低年级的男生。他们个子不高，胆子不小。大家都在一所中学读书，偶尔还碰见他们打趣红花，他还曾经警告过他们。没想到这两个恶小子胆敢夜袭红花。兵子不由松了口气，猜想着问题不大，突然恶从心生，想看看两个小子怎么欺侮红花，自己什么时候出手才是恰到好处。
　　 在兵子算计间，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和恶狠狠的男声：“让你长这么漂亮，晃得我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快点脱了衣服，叫我们哥俩乐呵乐呵！”接着是红花嗫嚅的哭泣声，伴着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声。
　　 这时，不知是谁着急了，往红花身上扑去，听到红花顽强的挣扎声和玉茭干被压倒的“吱嘎”声，还有衣服被撕裂的“哧哧”声，在幽静的夜晚，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也许是夜静风高，突然想响了有规律的蝈蝈声，此起彼伏，像在为红花的遭遇叫屈，又像是在为坏人的恶行扬威。犹豫的兵子被响亮的蝈蝈声惊醒了，急忙向着事发地点跑去，边跑边大声喊道：“住手，放开她！”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住了两个差点得手的小子，更给濒临绝境的红花带来了希望。“兵子”！趁着两人发癔症的一刻，红花不顾衣衫不整，推开压在身上的两个混小子，扑到了兵子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兵子顾不上两个提起裤子落荒而逃的小子，把红花紧紧地拥在怀里，抱着梨花带泪的梦中情人，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不经意间，幸运的兵子打开了少女的心扉。
　　 就这样，两个初涉人事的年轻人开始了地下恋情，直到红花考上了职业高中的医护班，而兵子成绩稍差，靠他父亲的关系勉强也跟红花上了同一所高中。两人的恋情得以明朗化。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事情的发展不是尽如人意。就在红花上高中的第二年，她的母亲得了肺癌，哥哥心疼守寡多年的老娘，就变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花光了仅有的一点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为老娘治病，落得人财两空，一贫如洗。幸亏有兵子的接济，红花苦苦撑着读完了高中，以优异的成绩留在了县医院当了护士。而兵子却遵从父命，回到了本乡卫生院，做了一名赤脚医生。两个人的恋爱已到了非郎不嫁非君不娶的地步了！自然，红花的处女之身也已经交给了兵子，俩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相约誓死不分开。
　　 事与愿违，两人的婚事招致了兵子父亲的竭力反对。兵子父亲邻村的姘头家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人了，二女儿在市里某国营企业上班，俩人在交欢取乐之时私下达成协议，让兵子入赘到他家做上门女婿，不枉二人相好一场。兵子生性懦弱，又禁不住大城市的诱惑，竟然不顾红花的感受，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今天，在这里相遇，壮男离婚净身出户，孤女带女儿独自生活，莫非二人是缘分未尽？
　　
　　 三
　　 乡村的寒夜，凛冽的寒风如刀剑般刺入骨髓，即便如此，阻挡不了人们看电影的热情。露天电影，一挂白色带黑边的幕布，一架放映机，一群如饥似渴的男女老幼，组成了乡村露天电影的全部内容。电影开演了，人们密密麻麻地端着小板凳坐在银幕前，最前排的往往是小孩子，然后高低个向后排，到后面时，是坐高板凳的或站着的人为多，还有一些流动性很大的年轻人，随时准备离开的人群，也都稀稀拉拉地站在放映机的周围。
　　 电影开始放映了，今夜演的是程佩斯父子的喜剧片《二子开店》。红花跟同村的女孩子们站在放映机的左边，兵子则跟一群小伙子站在放映机的右边。随着剧情达到了高潮，年轻人开心地嬉戏打闹，你推我搡，慢慢地互相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地混在了一起。红花和兵子自然而然地被簇拥着挨到了一块，一伙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在黑暗间成双成对地亲昵、触摸，氤氲气氛环绕在迷离的银幕下。
　　 灯光忽明忽暗，兵子趁乱搂住了红花的腰身，一米七八的个子凸显出一股男子汉的威力，身高一米六的红花半推半就的，靠在兵子身上，耳朵正好贴着兵子胸部，听到兵子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少女的心动了，想起兵子冒险拯救自己于失身边缘的情境，竟然无法自抑，整个人主动贴在了兵子的身上。兵子两只手抚摸着少女的柔夷。意乱情迷的红花娇躯发软，没有挣扎，默许了兵子的举动，那柔情四溢的眸子立即向兵子望来，情不自禁地扭动着翘臀紧贴兵子，似乎在索取着什么。电影还在激情地放映中，兵子看着放映机的灯光下红花那羞涩的脸盘，不由分说地把她扭转身躯，紧紧地抱住。再看红花的脸，激情洋溢，却又红晕满布，那份诱惑，真是不言而喻。兵子不能自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们两个人相拥着悄悄地向后面退去，退到了静寂的村外。到了红花家村口的柺角处，兵子依然紧紧地拥抱着红花不肯放开，嗫嚅着：“花，我想要你，好吗？”
　　 红花也强压着内心被兵子挑起的欲望，舔着干涩的嘴唇，“哥，亲亲我！”就羞涩地眯上了双眼，撅着嘴唇等着恋人的亲吻。
　　 看着红花起伏的胸部，厚重的棉衣很难遮掩女性的魅力，兵子激动地把红花抱在怀里，迫不及待地吻了下去，一边接吻，一边往路边的玉茭地里钻去。
　　 在这静默的冬夜，村外宽阔的田野里万籁俱寂，西北风呼啸而过，吹来了阵阵寒意，吹不散这对青年男女体内熊熊燃烧的激情。
　　 这一吻，吻出了一场爱恨情仇，吻出了一对青年男女偷吃禁果的缠绵故事。而这一份美好的情感，仅仅月亮为媒，星星作证，并未得得到双方父母的恭贺和祝福。红花的初夜就这样仓促地交到了同样懵懂无知兵子的手上，给自己的一生留下了无法清洗的污迹。
　　
　　 四
　　 身为院长候选人的兵子热情地率领全体医护人员迎接工作组的到来，一阵简单的寒暄过后，进入院长办公室入座，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介绍完毕，工作组开始了财务科、各业务科室的分组详细检查指导。红花不想面对兵子那张憔悴沧桑的脸，说实话，她对他的那点可怜的爱情早已经在他抛弃她另投高枝的那一刻，化为一缕飞烟而遗弃在岁月的长河中。她只是跟他礼貌性地点点头，跑到对应科室开始了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