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越发不好，姐妹们不放心母亲一个人住在村里，同母亲商量在城里买房，接母亲来城里住。多次劝说后，母亲终于答应来城里看房子。
　　 六月的天骄阳似火，大地被烤得炙热。通往乡村的路上，一辆灰色轿车在飞驰着，扬起的灰尘漂浮在滚滚热浪的空中，久久不散。车窗紧闭着，车内开着冷风，素琴与妹妹说着话：“这条路这些年一直没修过，越发难走了，想看看外面庄稼长势，都不敢开车窗了。”“整天漫天黑烟的，这环境村里人咋受得了？”两个人沉默了，似乎多说话外面的尘土会扑面而来吸进嘴里。
　　 车子一路颠簸着，离自家的村子越近，黑色烟尘越浓重。村子在一家大型煤矿附近，村里人依靠煤矿资源发了财，大大小小的煤厂、砖厂散落在村子周围。村里的土地被征用了，村民得了些补偿款。工厂上班的收入要比种田来得多，有什么比眼前的利益更有诱惑力？
　　 “看，那是咱家的地。”进了村口，素琴指着窗外的一块土地，上面堆满了黑色的煤渣，“真是可惜，好好的一块土地被毁了。如果父亲在不知有多心疼，会用生命来保护他的土地。”父亲爱土地如生命，村口这片土地原本是一块荒地，长满了荒草。父亲从别处用手推车推来黄土，填平洼地，一锹一镐的平整，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使这片荒地成为一块肥沃良田。如今它变成堆放煤渣的地方，因为曾是一片荒地，不算村里的耕地，母亲没有得到补偿款，母亲耿耿于怀，却也无可奈何。当年父亲开垦了二十几亩地，靠着勤劳与节俭让几个女儿完成学业跳出农门，一年里她们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如果不是母亲住在村里，它们怕是一次都不想回到村里。
　　 车子驶进村子，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村里许多年轻人在城里买了房子，有些人把父母接去城里带孩子。村里的房子闲置着，院里长了草，铁门生了锈。房子是父亲生前翻盖的。十几年过去了，有了沧桑感，但依然结实耐用。母亲在院墙外种了黄豆，葱茏的豆秧开满紫色的花，叶子下面藏满豆荚，母亲听到女儿们的喊声，从里面迎出来。院里种满各种蔬菜，黄瓜、豆角、西红柿、辣椒……素琴一样样数着，妹妹急不可待地去摘黄瓜，拧下一个茄子，又从架上掐下一把豆角。母亲换好衣服，帮女儿们把蔬菜装上车，同女儿们去城里看房。
　　 城里的房价居高不下，女儿们为母亲买房颇费了一番心思。母亲对房子很满意，当即答应来城里住，女儿们长长松了一口气。
　　 住到城里的母亲极少出门了，出门会迷路。女儿们星期天来看她，带来许多礼物。以前在村里，女儿们回家如同过节，母亲早早在集市上买好菜，等女儿们回来吃。邻居羡慕母亲好福气，夸赞女儿们孝顺。初到城里，母亲拎了女儿们拿来的礼品去敲邻居家的门，想认识下新邻居，平时有个说话的人。邻居老太太把门打开一条缝，看是母亲站在门外，客气地回绝了母亲的好意，关门回了屋。母亲又气又难堪，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素琴去看母亲的时候，母亲的气还没消，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看素琴进来，母亲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进厨房。洗豆子，打豆浆，一边絮叨刚刚受到的冷遇，“这在村里绝不会发生这事！”素琴不知道如何解释给母亲听，一杯热豆浆端出来，母亲的话如同滚落的豆子化成香浓的豆浆涌进素琴的心里。“住在这太闷了，说话的人都没有。两条腿快走不动路了。”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明年开春我想回去住，家里没人，院里会长草，村里人会笑话的。”素琴知道，母亲住进城里后身体没见好转，精神状态大不如前了。她宽慰母亲：“会慢慢适应城里生活的。”
　　 初春时母亲回到了村里，她没有了耕地，但有自己的院子，可种菜种粮食。素琴为生活奔波着，没有时间去看母亲，每天打电话叮嘱母亲多注意身体。
　　 终于熬到假期回老家看母亲了，一年的时间，村子的环境发生了改变，不再是黑尘漫天了，村庄周围的小工厂都已停产了，天空变得晴朗了，土地上生长出了绿油油的秧苗，绿树婆娑着，野花摇曳着。村里已在筹集资金准备修路，乡村将会回到它原来的面貌。素琴心里同母亲一样留恋着乡村，爱着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