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放生桥的礼拜天(微型小说)
姆妈表扬我说,这段时日回家里勤了,海崴。
我在复兴路读大二,每个星期一次,风雨无阻。如果换了平日,准确地说是今年暑假以前的日子,我自己也觉得腻歪。
不要高抬了姆妈的毛豆角和北大街的稻草扎肉、红烧鲤格郎,它们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哪怕是里面放了味极鲜也没有用。
也不要给我戴高帽,说孝子孝孙之类听起来就觉得假的话,啃老是我们这一代的高风亮节,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满大街有儿有女的,哪个不知道,这年月的后生不是光靠老娘的母乳就能喂饱的,改来改去什么都好,就是越来越多的后生缺钙,缺维生素qian,没有遗存的干货还真应付不了,当然,拆迁是个捷径。
也不要把人往坏里想得太结棍,我再一无是处,至少到目前为止,对祖辈传下来的漕港河边靠放生桥的店面,还没有企图。人总要有点精神,等大学一毕业,就响应总理的号召创业,谁叫每家的父母开的都是无限公司,输了总要找他们理赔,保险还是典当随他们选择,管我们和总理什么事?
放生桥边的阿婆,将老眉老眼眯缝了起来看我,脸上好像预埋了炸开来的雄猫胡须,皱纹舒展得沟壑遍布。她嘴不露齿一个劲地笑,像是与我结了几世的怨仇,好不容易等到了山洪暴发。
我真担心她那干瘪的嘴里,早已残烛飘摇的蛀齿,是否经得起如此欢喜的力道。找到泄洪闸门是我的当务之急。
阿婆终究是收起了笑容。
泄洪闸门是一只不知雄雌的苍蝇,它用微不足道的脚丫,在阿婆有些鹰勾状的鼻尖肆无忌惮地捣腾,是N脚,也许是X脚,总之是一个宏大的喷嚏破解了山洪,或者说是破解了那无休无止的,准备打持久战的笑容。
阿婆是识得我的,她说:“弟弟早,妹妹还没来呢。”
阿婆说的妹妹,是暑假里在放生桥边认识的,一个还在读着初中的女孩。说是认识,其实不比微信圈里,没谋面却经常点赞的圈友熟多少,不知名姓,点头与点赞是一个意思。
不知名姓,我权且以小阿妹相称。
那是一个暑期礼拜天的上午,请允许我这样说。我不信教,在认识小阿妹以前,我也是说星期日的。小阿妹出现在放生桥边,与阿婆眉来眼去一番,付了5元,便将一尾半虎口长的小猫鱼放生到了漕港河。
按说,我见过放生桥边放生的男女何止百千,小阿妹却着实与众不同。不说那一湾绽着涟漪的酒窝,也不说那碎花的裙裾遮拦多少好奇,就看她那一往无前直奔主题的做派,就不一般,序幕、情绪的酝酿是省略在北大街的。放生完毕就是End,麻利的没有过程只剩结果似的。
如果第一个礼拜天的剧情,是偶遇,是萍水相逢,那么第二个礼拜天就不是巧合啦,是让人想着电视剧的下集。
我真正与小阿妹搭上腔,是第三个礼拜天。其实,我从礼拜六,甚至更早些,心里的小荷就露了尖尖角。
搭讪,自然是我先说。我觉得自己说得幽默,能将自己撇清,挺事不关己的:“美女,是阿婆的哪个儿女幕后策划的,让你每个星期天来照顾阿婆的生意?”
小阿妹自己没有说话,也嘘着不让我说,她将我拽到靠近星巴克的河边廊亭里才出声:“不要瞎讲,我是把放生当忏悔的。”
我不是完全明白,我说:“信教,应该到教堂里找牧师忏悔,你总不会将阿婆当成了牧师?”
小阿妹说:“我不信教。我把一个星期里犯的错误统统梳理出来,留到礼拜天,在放生桥边做个了断,放生只是仪式,这可是我的创新。”
我说:“放生的鱼,好多是这边放下去,那边又捞起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阿妹瞪着不屑一顾的杏眼说:“人就不犯重复的错误啦?”
我被噎牢,半天无语。
打那时起,我像吃了罂粟一般,每个礼拜天的上午到放生桥报到,等着看小阿妹放生。小阿妹是性情中人,有事则长,无事则短,万万没有葛优在北海道的自我批评时间长,更不会撑得小教堂直晃动。
这次是暑假开学后的第三个礼拜天。
我到了放生桥边,小阿妹接踵而至。
阿婆说:“挑哪一尾?”
小阿妹说:“我自己带了。”
小阿妹的话语,让人颇费思量。还没等我回过神,小阿妹已扑通一声跳进了漕港河。她的动作比庄泳利索,只是水花溅起了老高。
我知道,该我下水了。
等到我和小阿妹上了岸,一个巨大的外国人盯上了我伲。我知道这是一个自己不知道人名的空壳人像。看了也白看,他不认识我伲,我伲也不认识他。
我说:“怎么回事?失恋啦?”
小阿妹说:“我把自己放生了。”
我说:“我问你怎么回事。”
小阿妹说:“我原谅了微信圈里拉黑我的朋友,现在上岸的是新的我,一个新的开始。”
“下个礼拜还来吗?”我说。
“来的,当然来,这是我的秘密。”她说。
岸边硕大的空壳人像,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我和阿妹,满脸怪异,泛着五彩的光,傻愣了半天,硬是什么没说。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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