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鸟们，是世上最自在的东西。能上天、入地，能到很高很高的大树上，还能到高耸入云的楼顶上，它们能放飞自己，随心所欲。
　　 楼里有许多人，全在一个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窗里。他们在那干什么！守住一方木桌，一台小小的电脑，还有搞笑的手机。他们在那里看世界吗！那里的世界全是平面的。
　　 鸟们不同，它们看的世界，永远是立体的。鸟不懂科技，不知三维与5D，更不知道人的大脑，还能生出那么多新鲜玩意。而鸟就是一对绿豆大的眼，栗子般的脑袋，仅此在瞭望着一切。
　　 天上飘了云，像朵棉花，鸟会感到温暖！就像人躺在冰天雪地里一座暖房的羽绒被中，暖暖的能让它闭上眼。飞来一只虫子，鸟喜出望外，窜上去叼到口中，像人吃了一顿大餐，美美的。
　　 眼前一座城市，密密匝匝的全是森林，树木方方正正、五颜六色。没有树叶，不见树杆，却有数不清的台阶。鸟们可以歇脚、喘息，又可以避风躲雨。羽毛总是干的，却不干净，老是嗅到煤味、油味、酸味和污臭味。
　　 当然，鸟们可以找到一个家，一个圆圆的红砖洞，能钻得很深，深到人的屋里。那是一个白色的吊顶层，像地板，平整极了，跳上去还嘭嘭地响。
　　 那真是个好地方！不怕风、不怕雨、不怕天寒地冻，一年四季像春天，鸟们特喜欢。
　　 吊顶下是一家人，谁也看不到谁，却能听见人声。声音来自电视机还是电脑和手机！整天都响，有时响到半夜，人不瞌睡，在说话、吃一堆东西。
　　 有时人声音很大，男人和女的，吵架声都冲进管道里，震得吊顶呼啦啦地响。男的在吐，酒气冲天。有马桶冲水声，哗啦啦顺着楼层往下流，声音越来越小，慢慢静下来。
　　 寂静的鸟开始闭上眼睛，在做梦。人开始打呼噜，一声响过一声，突然就憋了气，吹起口哨，又突然哈嘘一声，使劲出气和翻身，席梦思床吱吱呢呢的叫。
　　 鸟们只是睁一会眼睛，又闭一会眼。黎明时分，鸟就醒，啾啾啾地放出每一天生命的呼唤。
　　 这座奇怪的大森林，没有河，也没有湖，湖水都在森林的远端处。那里也有鸟，却不到森林中来，它们嫌这里太闹。
　　 森林中有东西在流动，是五颜六色的铁壳子，动起来就成了无数条河。这种流动几乎不停，夜半还有流动的歌声，呜呜地响。有时，流动就停止，聚出一大片的色彩，像孩子们的可爱玩具。
　　 人，像森林中的蚂蚁，在河边上蠕动，划出千条万条的网格。这网格巨大，在这块土地上越划越大，最终划进了南边的大山里。山里的鸟们只能迁徙，往北，飞进方方块块的森林中。人间的喜剧演成了鸟们的悲剧。
　　 人在地上划弧线，鸟往空中划弧线，森林却在天上划弧线。天空常常被戳出窟窿，露出光，闪闪烁烁，人便把它叫做星星和月亮。其实，这些窟窿早让灰尘弥住了，鸟知，人却不晓。
　　 人能制造光芒，就算天上没有月亮，森林中到处都会闪烁光彩。流动的、跳跃的、变幻无穷的。这种光彩能照亮夜空，把月亮染成红色。
　　 这个星球原本属于黑暗，不会产生光芒，可在太空里看它，却遍体光点，像布满闪烁的星星。人类是个智慧的物种，它正在改变世界。
　　 鸟们的此刻，在森林中最黑暗的地方，半睁着眼睛，眼球上还闪动着森林的夜光。那光很冷，透着蓝气，里面写满了人的语言。就是夜里，人都不会忘记赚钱。鸟们只求饱食。
　　 大清早，鸟们最活跃。凭借自己的天才，想去哪就去哪。麻雀虽小，却最不怕人，因为它们离人最近，了解人的脾性。它们敢从屋顶上飞到街边矮树上，又从矮树上飞到人脚下，飞到吃早餐的桌边上。
　　 尽管宠物到处在跑，且奈它不得，它有长满羽毛的翅膀，一窜就上树。吃人嘴边的杂食，居然从树上往人身上拉屎。鸟屎不臭，可让人感觉霉气，于是一声锐叫：噢哧！鸟们大惊而散。也就几分钟，又恢复原样，因为鸟们没有记性。
　　 鸟比人健康，人类的食物已经进入转基因、化学物质大量渗入的时期。人因此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怪病，鸟们却一如既往的活跃，照常日落而归，日出而行，叽叽喳喳的快乐着。
　　 它们亦有夭折，刚刚出壳不久，因为争不到食，皮包骨头。某日就从窝中掉下，碰上一只流浪猫，成了猫的早餐。有的挺在路边的沙堆上，饿死枯干，被小孩子看见了，蹲在那里不走，嚷嚷着，不敢用手触摸。
　　 因为人对死亡总是恐惧，哪怕一只鸟尸，也会给幼小心灵撒下一团阴影。
　　 鸟们有母爱的天性，对于自己的孩子倍加爱护，给它们喂食，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填。小鸟渐大，长上了羽毛，还带着它们在森林中遛弯。
　　 一棵树上，小鸟啾啾地叫，一只猫却伏在草丛中窥视。老鸟见了，疯也似的叽喳乱叫，围着那棵树飞来窜去。猫不动，老鸟突然对着猫府冲去，像是一颗流弹，嗖嗖的。猫胆怯，盯着那颗弹，慢慢后退，退到另一棵树下，转身跑远了。
　　 老鸟为了小鸟，不惜性命，小鸟从中得到安逸和快乐。老鸟老了，却没有更老的鸟关爱，只有孤独等死。老鸟死时没有感受到爱，这个生命过程确实有些悲凉，但它从未有过改变。
　　 人与鸟是有某些相似，都爱幼小的，嫌弃老迈。宁可养只宠物，百般忍耐宠物的无情折磨，也不想伺候病榻上的孤情老人。这究竟是为什么！是爱心出了偏差！还是人性中原本就缺少一种爱。不然一个国家、社会、群体中，总在倡导爱心，呼唤人性中的爱洒向每一个生命。
　　 因为任何的生命都需要爱心呵护，无论幼小或是衰老，其生命的尊贵是同等的。
　　 鸟们的世界也是人类的世界，这两种生命从起源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鸟们比人类的历史更长，可它只能陪伴人类而生存。人类靠着智慧的头脑，想象着征服这个世界，鸟们只能顺应自然。它们发现人类越来越强大的时候，它们依附人类的几率也就越来越大。
　　 于是，在人创造出的森林中，鸟的足迹越来越多。从小小的麻雀发展到成群的灰鹊，从单音的鸣嘀变换出美丽动听的画眉、文鸟、鹦鹉、八哥等等些许不知名姓的鸟。它们满森林里歌唱，人们为此而自赏，因为森林的绿地在扩大化。
　　 它们从大山里来，从自然景物中来，它们靠向人类，在人类的、所谓的森林花园中快乐生活。
　　 我很怀疑鸟们的选择是否正确，因为人类与鸟的关系总是建立在欣赏角度上，鸟们进入人类，就等于被人囚在笼中。
　　 笼中鸟并不是幸福的代号，就像人养宠物，精心呵护的结果：狗们天寒要穿衣，出门要穿鞋，跑累了要“妈爸”抱。狗毛狗爪甚至狗性都在慢慢蜕变。终有一日这种进化会出正果：狗不是狗了，不是原本进化的狗。是一种寄生物种。
　　 那么鸟呢，又如何是好呢！
　　 它们永远学不会人类的聪明才智，反倒习惯人类的懒惰，不劳而获的劣性。这样的结局最终会是怎样！？
　　 人不知，鸟们更不知。
　　
　　 2019.7.西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