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天地以来，始有赤壁，无天地，则无赤壁。自有赤壁以来，始有此文，无坡公，则无此文。坡公既有此文，有易安始有此诗，无易安，则无此诗。
　　 或有疑赤壁之假，易安之真者。夫赤壁幻化也，易安假名也，坡公之赋假赤壁，与易安之赞真坡公，其事虽异，其情一也。
　　 庄子之燕寝，不知蝶之梦我，我之梦蝶，岂执于物我之异趣，己身之有无哉，故为天下第一等人。
　　 坡公之游赤壁，作前后赋，亦何拘于三国之赤壁，北宋之赤壁乎，但任天真，抒怀抱耳，故亦为天下第一等人。
　　 易安，古之才女，今之高士也。流水今日，明月前身，苟南窗之可寄，草堂之能安，又何汲汲乎其为古人欤，为今人欤，为荆钗欤，为冠带欤。
　　 苟有知我者，同真幻，一古今，泯男女，远是非，逍遥自适，随遇而安，亦必为天下第一等人。
　　 是天地，赤壁，坡公，易安，真欤，假欤，一欤，异欤？吾不得而知，不得而言，且浮一大白，放怀释虑，与庄生同游于虚无之野，旷渺之原，优哉游哉，终其天年。
　　
　　 孟冬之望日兮，得复游乎赤壁。
　　 霜露其既降兮，木叶摇落为地衣。
　　 瞻明月之昭昭兮，受清风之浪浪。
　　 尽兴于此良夜兮，妇出酒而客献鱼。
　　 既醉以酒，既饱以鱼。
　　 听逝者之流声兮，望立者之千尺。
　　 山崔嵬而月遐邈兮，水既落而石欲出。
　　 月圆几何兮，江山讵可复识？
　　 乃摄衣兮整冠，慎谈笑兮减言。
　　 履巉岩兮披蒙茸，距虎豹兮登虬龙。
　　 攀栖鹘之深巢兮，俯冯夷之幽宮。
　　 闻异物之长啸兮，见草木之震动。
　　 树生崖隙，雅噪玄冥。
　　 怀草虫之欣抃兮，慨衣冠之劳形。
　　 慕庄生之逍遥兮，笑屈子之支离。
　　 乐莫乐兮长相思，悲莫悲兮恨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