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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心灵】关于水的记忆(散文)


作者:透明秋语 举人,5800.4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779发表时间:2019-08-07 16:48:43
摘要:营区下方有一口小小的水井,那水就很甜,用来泡茶,再普通的茶叶都能成为毛尖和大红袍。可是,按照连里的规定,那水我们却不能去动……

【心灵】关于水的记忆(散文) 太阳快升到头顶了,金箭般的光线直射进眼前的山谷里,幽暗的谷底一下就亮堂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格外清晰。
   这是剑阁的大山里一条普通的山谷,没有名字,由于这里是我们雷达站的一处水源地,战士们就以水为名,称它为清水沟。
   山谷两边的石壁上,长着叫不出名的蕨类植物,一丛丛茅草打石缝里探出身来,好奇地打量着行走在谷中的人们。草丛里有几个被我们称为牛眼雀的小鸟的窝。每到夏天,它们都会抓紧时间,在那比茶杯大不了多少的窝里尽可能多的孵化出小雀来。此刻,如果你的耳朵够灵,就能听到几声小鸟叽叽喳喳的讨食声。定是看惯了我们这些熟面孔,知道不会伤害它们,那些小如松果的亲鸟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惊慌,仍然在它们小巧的巢穴里飞进飞出。
   几只黑色的大鸟一路都伴随着我们,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它们那响亮的叫声。不知是我们那上绿下蓝的军装吸引了它们,还是肩上挑着的水桶让它们觉得有些新奇。有两只甚至飞到了我的上方,那模样是想停在晃悠悠的扁担上。
   知了也卖力地唱着,把或尖锐,或悠长的声音向着四处扩散。仔细分辨你就会知道,起码有五、六种不同频率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不时就会有成群的蝉们被什么惊动了,“腾”地飞起,洒一路清亮的水点。
   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谷底欢快地流过,那“哗哗”的声音此刻是这么的美妙,它不光愉悦着我们的耳朵,也是对我们今天的辛苦最大的奖励。
   水是珍贵的,它是人们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物质。煮饭烧菜要水,洗脸洗手要水,就是我们雷达站油机班开机发电,也离不开水。在这偏僻的山里,有着满山的绿色,按说水是不成问题的,但自从我们的警戒雷达在高高的山头发出第一束电波以后,这么些年过去了,雷达连官兵的生活用水一直都是个严重的问题。
   这是八十年代中期我在空军部队服役时,所亲身经历的事情。
   冬日里,当值星排长的哨声将人们从梦中唤醒,在操场上出完早操后,连队的官兵就自觉地在食堂前的空地里排成一排,等着炊事班长给大家分水,不多不少,每人两茶缸。水是热的,倒在脸盆中只有很少一点。这是热水,凉水就在食堂前靠悬崖边的一个石槽中去接。全连人也就一桶的样子,还得要留下供吃了饭洗碗用的。就这小半盆水洗漱后也不能倒掉,得留着,待作训后洗手用。春、夏、秋这三季要好一些,可以从营区下面的池塘中取水来用。但那肉眼就能看到的众多的浮游生物,会让你放弃喝它的念头。听老兵讲过,这个池塘的产权是属于连队的。从建成它起,就再也没有放过水,除了下雨时能给它补充点外,那水就这样存着。连队放了些鱼苗在水里,以期让它们改善下水质。这水除了澄清后用于擦身之外,就是用于日常洗衣了。有战士在里面游过泳,结果上来后长了一身的红疙瘩,擦了好久的药才好。连长就下了命令,禁止任何人再到池塘里去游泳。
   在连队的战士中,得皮肤病的人很多。最多的就是脐炎。当这种炎症找上身来,肚脐处痒疼无比。严重时还要流黄水。这是长期不能洗澡,肚脐中积聚了许多汗水和灰尘的缘故。
   开水也是定量供应的。值夜班的人时常就没有水喝。实在渴得不行了,就请游动哨从山上那口用于浇地的小水塘中打上一茶缸的水,放在火炉上烧开,再沉淀放凉,能得到半杯还算清的温水。但那水喝在嘴里是涩的,还有一种粘乎乎的味道,像是放了过多的油脂。这是冬天,其余三季就只好干忍着了,因为命运值班室没有生火,也就无法把水烧开。为了在值班的时候不渴,我们一般都不敢吃得太咸。
   营区下方有一口小小的水井,那水就很甜,用来泡茶,再普通的茶叶都能成为毛尖和大红袍。可是,按照连里的规定,那水我们却不能去动。因为它是周边二十多家农户的唯一水源,作为人民子弟兵,我们是不可能与老乡争用这不多的井水的。
   其实,说是一口井,那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说法。到了井边你就会发现,那就是石道旁的一个深不过一米的水坑,石壁上有两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泉眼在那儿露头,将清亮的泉水慢慢地沁出,在那以青石为底的小石坑里,集聚了一汪清澈的水。
   天长日久,水坑边的石头上长出了厚厚的青苔,四周的灌木也因这水的滋润而格外的茂密。一些长长的水草也从石缝中伸出,在水中轻轻飘着。水坑里,有着十余尾长约寸余的小鱼,它们在这儿安家有些年头了。周边的农户从来都是和它们和平共处,不会去捕捉它们。对于山民来说,这水坑是丰盈的,天再旱,这水也没有干过,下再大的雨,水也不会混浊。然而这几天,这种情况却被一件偶然的事件给改变了。
   连里的装备升级,安装敌我识别系统,团部派来了一个技术小组对装备进行安装和调试。从城里下来的同志都与连队的战士一样,享受着每人每天不多的生活用水。这些水可供你洗漱,但绝对无法让你洗澡。一位刘姓的技师稍胖,爱出汗,几天下来所带来的军装上全是白花花的盐渍。一身的汗酸味儿就别提了,加上拉肚子,人也瘦了一圈儿。
   这天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他端着脸盆打算到营区下面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山沟里寻点水来擦下身,就一路走到了这里。
   “天哪,这里竟然有水,一汪如此清亮,如此丰盈的水!”刘技师高兴得跳了起来,四下一打量,寂静如常,看不到一个人影,于是,就将自己剥成条大白鱼,只着一条裤衩,下到了水坑里。
   洗浴是痛快的,一块香皂将身上的泥垢和汗渍全洗了去,还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的。洗到高兴处,还吹起了口哨。正在忘乎所以之际,耳旁却传来了一个前来担水的山姑的惊呼声,他这才知道惹事了,吓得抓起自己的衣服,落荒而逃……
   这一下,问题就严重了。周边唯一的水源被一名解放军战士给破坏了。这消息传得飞快,很快井边就聚集了一群人。人们看着飘浮在水面上的那些死鱼,心痛地摇着头。于是,大家结伴来到雷达站,告到了连里。连长和指导员一行赶紧朝着老乡的井边跑去,一到跟前就闻到了一股香皂的味儿,那水已经变成了一潭白若牛奶的液体……
   这泉水富含矿物质,香皂的加入让水变了性,不光那水里有了很浓的香皂味儿,就是周边的石头上,水草上,都挂满了白色的香皂碎屑……连长和指导员向山民们陪着小心,表示马上派人来清理这里,保证不影响大家的生活。
   山民是大度的,当得知是一位来自大城市的技术人员由于不知情而犯下了错误后,人们选择了原谅。山民们不再埋怨,而是和连队派出的战士们一起,清理着这处水源。
   山民的大度得益于良好的军民关系。我们连队有着为驻地群众做好事的光荣传统。每个班都有自己的传统项目:或为山民打扫庭院,或帮着山民们收割和种地。我们报务班选择的项目很别致,那就是为大家理发。
   两把理发剪,几张白布就成了班上传了好几代的物品,每当负责此项工作的老兵退伍,都会郑重地将这些物品交到班长指定的战士手里。我来到连队后,也参与到了其中。每过十天半月,我们都会带着它们,来到营区外山民的聚居区,替那些男性山民理发。开始的时候,怎么也理不好,但通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就像模像样的了。
   有一次,在我担任游动哨时,发现山下不远处一个居民点着了火。我们几个战士在连长地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里,参与到了灭火的队伍中。火很快就扑来了,但失火的那山民家里损失也是很大的,为此,连队还发起了为受灾的山民捐款的活动……
   对于这些事情,山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在平常的日子里,他们也是尽力地帮着部队,常常将成捆上好的干柴担到伙房来,放下就走。还有远在县城的几个小姑娘,自愿建起了一个学雷锋小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连里送来自己打的猪草。
   这里的山势陡峭,长年都处于封闭的状态,那是因为要封山育林。但地方政府却每年一次对我们雷达连开放。让我们去山林中砍那些茂密的灌木枝丫,以弥补燃煤的不足……
   在清理水井的时候,那位犯了错误的技师,表现得最积极,他一直埋头干着……他还主动写了检查,并请连队代转给团部,请求处分。
   香皂的泡沫遇上矿物质丰富的井水,凝成了带着粘性的雪花状的物体,很难清除。特别是贴附在水草和灌木枝上的那些,用水冲洗都不能洗去。只能选择将水草清除,把灌木砍掉。水井清理好后的第二天,蓄下的不多的水中仍然带着香皂的味儿。为了山民的健康,连队领导和山民们商量,要经过三次淘洗后,才能于用这里的水煮饭。
   我们还将那个小坑扩大了一些,好让它们能盛更多的水,又将道路重新整理了一番,让山民担水更加安全和方便……
   风,从山谷的入口处吹来,带来了盛夏里的清凉。被脚踩出的小径上,落叶发出嚓嚓的声响。这是第几趟了?应该是第三趟了吧。这一次担回去后,周边百姓的水应该担得差不多了,下一次,我们要给自己连队担回水去,将炊事班的那两个大石缸装满。
   前方就是那个水潭,这条小溪流淌到了这里,就在山壁前注入了一个幽深的水潭,这水潭不大,水长年地流来,明显是装不下这么多的,它们应该是又回到了地下,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
   这里的水与那路边的泉眼发源不是一处。那路旁的泉水是甘甜的,喝了不会拉肚子。这水喝着并无太大特殊的味儿,但却会让人拉肚子,不论是煮饭还是烧汤,都是如此。这一次,也连累那些山民了。
   水潭里的水变得有些混浊,这是一次取水太多的缘故。
   远道无轻担。这里离营区很远,返程又都是上坡。担着满满一担水行走,是不轻松的。我努力放缓脚步,让那小扁担在肩头上下跳跃着,随着这种震动,水也在桶中荡起好看的波纹,但却仍然规矩地待在桶里。担水,对于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从小就去宿舍外面的井中担水,下乡后挑担子又成了基本功。水尽管装得很满,但却并不溢出。这得靠身体的协调性来达到,不懂得这个技巧的人,一担水担回去最多还剩得下半担。我们几个来自四川的兵却能将一满担水担到营区里。
   胆区隐隐作疼,这不时就会出现的毛病是最近才找上门的。这段时间,我都在卫生员那儿拿过几次药吃了,却并没有根除。最后,它就成了结束我军旅生涯的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这是后话了。连队任务紧,班里老兵少,在这个时候,我绝不能病倒。当然,我也不好意思提出要去团里看病。好在这种痛疼还能够忍受,疾走几步之后,它又慢慢地消失了。
   当我们爬上那个高坡,从阵地旁的小道绕到营区后,稍事休息,就穿过操场,来到了下面的山民聚居点,将水倒在了一户山民的水缸里。
   “谢谢大军同志!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这孤老婆子!”那位头发花白的大娘撩起系在腰间的围裙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大娘,不用谢谢,是我们的战士不小心把井水弄脏了。我们给您打水是应当应份的。哦,对了,大娘,我们连队的老兵都说,这水很硬,您老要是吃了这水肚子不舒服,就到我们雷达站来拿药。我们首长说了,免费提供给大家!”
   在老人感动的目光注视下,我们离开了那里。
   天渐渐地昏暗了下来,再过一个多小时,就是晚点名的时间了。经过大家的努力,炊事班前的那两口大石缸终于装满了水,这些水足够我们度过两天的时间了,而那几户缺少劳力的山民家,我们担去的水也能维持两天的用度。明天,我们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军事训练中。这一天没有在训练室里坐下,远离了那清脆的滴答声,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曾杰,班里的小王病了,庞老兵探家要后天才能回来,今天,就由我们两人来顶他们的班,你值第一班和第二班,下来后还能睡上几个小时,我值后面的班。”刚走到宿舍前,班长拦住了我,将今天晚上的值班安排告诉了我。
   “班长,你也是连着给庞老兵值了好几天的班了,要不今天晚上,我就将前三班连着值下去,你到黎明再来换我吧?”
   “不行,工作重要,但大家身体也重要。你的身体我知道,最近都去卫生员那拿了几次药了。我身体比你壮,这事你就不要和我争了。”
   “好吧。就听班长的。”
   我感到眼眶有些发潮,赶紧走进屋里,抓起我的半自动步枪走了出来。在宿舍外面,我按规定验了枪,迈着军人的步伐朝雷达阵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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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关于水的记忆》一篇关于军旅生活的散文作品,一篇集写景、叙事与抒情于一体的散文。作者继续采用着沉稳的笔触,给我们带来了关于水的故事。作者应征入伍后,以优秀的成绩结束了新兵训练,被分配到雷达兵站工作,然而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使得生活用水十分困难,好多时候都要到处去寻找水源。屋漏偏遇连天阴雨,一位刚到兵站的同志,偏偏又将附近老百姓的生活用水水源给污染了,结果让作者再负责营地用水的同时,还要给孤寡老人送水,也带来了一场军民鱼水情的故事。该篇散文继续携带着小说情节,采用了着跌宕起伏的文笔,让人欲罢不能,极具阅读性。作品文笔流畅,语言简洁,不仅展示了作者老道的作风,也展示了作者遒劲的文字驾驭能力,一篇精彩的佳作,推荐共赏!【编辑:雨春】【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808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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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雨春        2019-08-07 16:50:56
  一篇清新的作品,不仅展示了军旅生活的片段,也突兀着军民的鱼水情谊!
走别人踩过的路肯定是一条非原创的路,所以地铁成了现代城市的毕由之路!
回复1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9-08-07 17:43:24
  谢谢雨春老师精心的编辑和精彩的编按!
2 楼        文友:雨春        2019-08-07 16:55:13
  再现如烟往事,回味久远生活,在生活中品茗旧时光恰是在饮琼浆,值得咀嚼的佳作!
走别人踩过的路肯定是一条非原创的路,所以地铁成了现代城市的毕由之路!
回复2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9-08-07 17:44:58
  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想来,依然那么清晰!
回复2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9-08-07 17:46:13
  时光越是久远,往事越是清晰!
3 楼        文友:雨春        2019-08-07 16:57:40
  精彩的文笔带来了精彩的人生,期待更多佳作纷呈,展示你的精彩!
走别人踩过的路肯定是一条非原创的路,所以地铁成了现代城市的毕由之路!
回复3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9-08-07 17:47:15
  谢谢鼓励。人生因坎坷而精彩!
4 楼        文友:恕怀        2019-08-09 14:24:47
  拜读了秋雨老师的新作,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致敬问好。
回复4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9-08-09 19:45:00
  谢谢恕怀老师雅赏留墨!
5 楼        文友:吕焕刚        2019-08-12 09:13:47
  正在看《特赦1959》,共产党如何改造国民党的高级战犯,也读过一篇国民党的兵痞子参加了解放军在朝鲜战场上成了战斗英雄的故事。为什么解放军这么厉害。这不是一个利益集团,而是一个价值观集团,是一个用政治纲领和理想信念武装起来的人民军队。作者记录的点点滴滴,也是对这个判断的最好解释。
回复5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9-08-12 10:21:25
  谢谢老师的雅赏和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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